車車總動員

我很喜歡迪士尼／皮克斯兩大動畫電影龍頭公司合併之後所推出的這部新作《Cars》。



在上週五剛上檔時就興沖沖地跑去領取期待已久的張懸新專輯預購版【My Life Will...】順便看了《Cars》這部期待已久的年度大作，心滿意足地回家，想要寫點甚麼，卻思索良久難以動筆。大部分時候，當我想要為剛看過的電影、影集寫一兩篇文字，多半是從我不太滿意的環節來雞蛋裡挑骨頭，之前寫過關於電影《金剛（King Kong）》、日劇《電車男》、影集《Sleeper Cell》等作品的觀後感，都是從這樣的出發點下手切入。但對於《Cars》，我居然一時之間不知從何挑剔起。襪，有沒有這麼喜歡啊？嗯，就是這麼喜歡！

劇情從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開始。播報員開門見山地告訴觀眾，由於競爭激烈難分軒輊，直到這場比賽跑完，我們才會得知本季由即將退休的多次冠軍衛冕王者藍車「The King（由知名退休賽車手 Richard Petty 配音）」、來勢洶洶的強力角逐者綠車「Chick Hicks（由 Michael Keaton 配音）」和有望成為歷史上首位以菜鳥之姿奪冠的紅車「Lightning McQueen（由 Owen Wilson 配音）」三雄鼎立的局面將會由誰出頭贏得冠軍並獲得石油廠商「DINOCO」的贊助。Pixar 用這場比賽成功地為觀眾描述了 The King、Chick Hicks 和 Lightning McQueen 三個參賽者的角色個性：The King 臨危不亂又謙遜達禮的翩翩風度果然不失長年贏家的王者風範；Chick Hicks 為求勝利不擇手段製造撞車的作弊狡詐，直接就是動畫片裡典型的大反派；而主角 McQueen，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又驕傲不信任夥伴的態度，妳一看就知道接下來將近兩小時的時間內一定會讓這個人英雄主義的小傢伙接受到一些教訓和改變，而終於成為一個接近 The King 的好孩子。

『喔，所以又是套上一堆公式老梗的基本劇情架構嘛？』妳的懷疑是正確的，事實上在進電影院之前我也是這麼想。套用這個老梗拍出來的電影，實在太多了，不說別的，光是同樣以「賽車」為劇情主軸的《霹靂男兒（Days of Thunder）》、《生死極速（Driven）》，多少都找得到類似的元素、來自同樣的基調。在這兩部賽車電影中，迷失在勝利掌聲之中的明日之星主角（分別由 Tom Cruise、Kip Pardue 所飾演），可以說就是《Cars》McQueen 的角色原型，而就像《Cars》裡有個由影帝 Paul Newman 配音的老者「Doc Hudson」作為 McQueen 的指導，Robert Duvall、Sylvester Stallone 在《霹靂男兒》《生死極速》裡所扮演的，不也都是以過來人身份提醒主角該如何從這五光十色的競速遊戲中找到自我的心靈導師角色麼？

對，妳甚至可能還聯想到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功夫皇帝李連杰宣布收山息影之作《霍元甲》把精武門開山宗師拍成只求「津門第一」年少好勇鬥狠的模樣，仇家上門報復導致家破人亡後跑到鄉林山野中務農、進而領悟了放下一切聽山風 kerokerokero 跟大自然合而為一便可以無所爭無所求的人生大道理、終成武學大師然後回到動盪的天津租界參加天下第一武道大會以德服人然後被壞心眼的日本商人毒死的劇情主線。《霍元甲》的劇本在我個人看來實在是很糟糕，如果我是李連杰，用這樣的劇本為演員生涯劃下句號，我可能會覺得有點不甘心而又再度復出重拍幾部經典作品才會再度思考退隱江湖的可能性吧。可是即使套用相近的劇情公式，我就可以在《Cars》裡得到更多的滿足。Pixar 把《Cars》的故事說得合情合理，不像進軍好萊塢拍過多部重金打造商業大作的香港導演于仁泰把《霍元甲》拍得既犧牲了符於史實的基本要求也沒有真的利用這樣的改寫機會帶進更多的戲劇張力或娛樂性。哪，看到沒有，這就是咱跟真正最頂尖人才相比還望塵莫及差了好一大段距離的專業啊。

既然《Cars》的劇情主軸並不是什麼特別新鮮的概念，那麼我就不多說反而還破壞了大家觀賞的樂趣。但我確實很喜歡她隨著劇情演進，藉由「Radiator Springs」這個在地圖上銷聲匿跡、幾近於被人們所遺忘的老舊小鎮村民們的感嘆而帶進對於「Route 66」這條號稱美國「公路之母（The Mother Road）」相關歷史人文地理背景及對於某些傳統價值的緬懷與反省思考。當一條又一條新建的州際高速公路為了提升銜接兩地移動交通往來的便利所設計建造，不再隨原有地形高低起伏左右蜿蜒，而是展現人定勝天、征服自然的巴比倫塔挑戰精神穿山遁地截彎取直也在所不惜，像 Radiator Springs 這樣過去或許也曾繁榮一時的小鎮退出歷史舞台，其實也是無可避免的事。在這景象重複的蒼茫荒漠之中，達達的馬蹄皆非歸人盡是過客，若非臨時需要加油補胎補給蠻牛之後再上路之類的緊急需求，路經此地哪裡又會有需要駐足投宿停留觀光的理由呢？因此我對上頭這張擷取自電影畫面、直接貫穿一座山陵的直線公路，顯得特別有興趣。真實世界裡的 Route 66（或任何一條更新建的州際公路）是否真的有類似這樣完全無視自然地形、大剌剌直接就給她從中間開過去的景象呢？

「真實世界裡真的有這些場景嗎？」我真的很想知道。好奇心隨著這樣的疑問而舖天蓋地延展開來，我順便找到了 Historic 66 這麼一個網站，談到了真實世界裡的 Route 66 週遭其實並不真的存在過一個叫 Radiator Springs 的小鎮，但電影裡的那些景象，包括鎮民淡紫保時捷跑車 Sally 以三角椎形路障為汽車旅館獨棟住房外觀的 Cozy Cone Motel 也都是有所本的真實場景再現。不過看看這圖片（Historic 66 不給盜連圖片，算了我另外找別的網站的圖來補），其建築的原始概念明明應該是參考印地安帳棚而來的吧？本著已經被撩撥起的好奇心驅動力再繼續追查下去，我又再循著線索找到這麼一篇來自一個叫 Route 66 News 的 blog 文章，用了《Cars》的電影預告擷圖提到，原來這確實存在的汽車旅館是位於亞利桑納州 Holbrook 地區的 Wigwam Motel，而另一位鎮民香草色的跑車 Flo 所開的加油站 Flo's V-8 Cafe 及其老公 Ramone 所的開汽車噴漆彩繪店 Ramone's House of Body Art，則從其尖塔招牌的明顯特徵來判斷，應該是參考位於德州 Shamrock 的 「Tower Conoco」U-Drop Inn 所設計繪製而成。似乎都是跟 Route 66 這條老公路密切相關的名勝古蹟呢。

只不過，即使劇情尾聲 McQueen 能以自己的名聲作為號召，為 Radiator Springs 這個小鎮再帶來一些名氣，讓在法拉利跑車願意只憑著 McQueen 的大力讚揚好口碑遠道從歐洲特地跑來鎮上操義大利口音的鎮民鵝黃色飛雅特 Luigi 店裡購買一組輪胎，甚至幫助重新開張了另一間距小鎮一段路程、座落於某大瀑布旁的大橋（參考科羅拉多州 Pasadena Street Bridge 繪製而成）過去再轉個彎就到、非常氣派壯觀的岩壁大旅舍 Big Wheel Motel，我們又豈能期待因為 McQueen 的緣故真的為 Radiator Springs 小鎮帶來多少觀光客、進而重新促成小鎮的經濟繁榮、達成鎮民們希望更多生意上門的願望呢？劇情安排一個以奪下 Piston Cup 環形跑道大賽的明日新星直接在生涯第一場封王戰之後決定急流勇退，回到小鎮上改經營起觀光事業，畢竟實在是太叫人驚嚇訝異的重大人生轉折，是有那麼些過度理想化的一廂情願，恐怕還未免太過謳歌傳統生活價值的不切實際。但《Cars》的劇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瞎扯唬爛，至少《Cars》劇情前段意外掉出貨櫃後在公路上的奔馳並不如《生死極速》用 F1 一級方程式賽車在市區街道上狂奔追逐疑似變心的女友只顯得突兀不知所云莫名其妙，而《Cars》終點線的緊急煞車也不至於讓我像看到《生死極速》那段突然停車、拋下頭盔衝出跑道外的湖邊跑去營救發生意外的競爭對手的「劇情高潮」時，只覺得矯柔造作、噁心頭暈到只想狠狠吐槽。這些都還是在可以接受的合理範圍之內。

我不知道這個大瀑布是參考哪個實際景點，不過在林蔭道路後穿越一個隧道看到幾個彎道之後的大瀑布及大橋，這個路線卻讓曾經沈迷於 PlayStation / Namco 經典賽車遊戲 Rage Racer 的我在享受電影裡心曠神怡談情說愛浪漫曖昧畫面時另外感受到幾分若有似曾相似的 Déjà Vu 懷念之情。說到《Rage Racer》，想當年我可也是在這款電玩賽車遊戲裡狂練先右再左／先左再右、先煞車鎖死前輪再全力加速的操作技巧，才體驗到高速甩尾過彎的樂趣的。因此看到 Hudson Hornet 在沙漠岩石道路上傳授 McQueen 那甩尾技巧，我可是感到格外親切與感動。相較之下，對於把山路傳奇拍成賽車版好勇鬥狠愛耍帥沒腦古惑仔的日港台三地合作《頭文字 D（Initial D）》電影版，只把藤原豆腐店老闆之子藤原拓海之所以能夠在秋名山道上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秘密放在「水溝蓋跑法」，而當年也是賽車高手卻選擇大隱於市的酒鬼老爸藤原文太所能提供給兒子的就是本身對車子性能與改裝保養的知識，再無其他更寶貴的經驗可以分享，對此我實在是失望到無以復加。不是我在說，這種缺乏深度和角色刻畫的芭樂作品除了明星卡司和改編自人氣漫畫的話題性之外，到底是還能有什麼可觀之處可言啊？

賽車還是應該在專用賽道上跑，至少還是應該要強調車隊在前端設計調校和後端後勤維修保養、臨場加油換胎等種種支援的群策群力團隊合作，才會真正安全又真正專業。就算是跑戶外賽道的 Rally 或 24 小時 Le Man 賽車，也不會直接在未經管制的路線上恣意甩尾磨胎衝刺啊。沒有豐厚的資本養一整個整備班、找到消耗極快的輪胎機油贊助商，再厲害的車神也都不會有本錢跟人家比快呀... 電影即使只是娛樂消遣，更不需文以載道或陳腔濫調地說教，提醒小朋友不要看了之後想在公路市街上猛踩油門一邊拄著靠在車窗的手臂單手握著方向盤面無表情哼唱著「得兒飄得兒飄得兒意地飄」，其實還是會比大多數賽車競賽轉播依法必須拒絕菸商廣告來得更具必要的教育意義呀。

最後還是要再挑個小錯誤，即使我並不清楚《Cars》裡的賽制是 NASCAR 或 IndyCar，總之應該都還是會有需要統計車手及車隊整季積分的賽制，就算最後一場比賽裡居然會有這麼巧合有三輛車同時通過終點線的結局，也沒有必要再突然決定由這三輛車加賽一場就能分出勝負了吧。何況既然轉播技術也已經夠高超，毫微秒的各角度重播都辦得到了，居然還能容忍綠色賽車 Chick Hicks 在比賽中故意撞翻對手的惡霸作弊行徑，又沒有任何處分，那些被撞翻受傷災情、連名字都沒有的賽車對手配角們豈不太過無辜、也未免對反派角色需要鞏固被所有觀眾仇恨的地位太過方便又太寬容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