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rrified birdies

在政論節目上聽到周玉寇霸氣打斷苗博雅說『人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對於我們這些主張台灣應該要執行死刑的人來說，妳們廢死聯盟的存在，就是我恐懼的來源！』一時感到毛骨悚然。

整天鎖定在新聞頻道，周玉寇高聲打斷其反對意見者的次數可多了。姚立明上了好多個節目，很多都只待一段講完自己要說的基本論述就離開趕其他電視通告，沒有實際對話，也讓恐慌如驚弓之鳥的周玉寇鍾小平李明賢鄭世維黃光芹王瑞德胡忠信朱學恒及其他更多族繁不及備載的諸多名嘴政客們更激昂放大音量陳述高唱著當壞人還沒變壞的晚上就把他們殺光。這些角色扮演者有時會忘記，不是在電視節目裡講話比人家大聲就顯得振振有詞言之成理，不是在電視節目裡讓對方辯友無從發聲就以為技術擊倒贏得比賽，妳在某個集體性歇斯底里氛圍中贏得了一些掌聲喝采卻也同時可能換到在其他角落沈默無聲的嗤之以鼻。今年一月大選前看秦慧珠的言論常常讓我這麼想，今天看到周玉寇鍾小平我又想起這件事。

對於周玉寇打斷苗博雅，還有一段發言大致上的意思是說『前面這些話如果是別人來說我都覺得很有道理，但出於廢死聯盟的苗博雅口中我就一句話都聽不下去！』『雖然妳苗博雅有犯罪學、社會學、心理學等相關學術領域的專業經驗，但是既然妳是主張廢除死刑，那我就完全不需要理妳怎麼說！』還能有更典型的「以人廢言」嗎？能夠這樣蠻橫煞氣還一副理直氣壯的姿態，真是秀下限到一個義無反顧的地步了。如此還有辦法溝通對話促進理解嗎？

「掌握話語權」可能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氣勢可絕對不能輸。





但是我們需不需要稍微多讀一點點書呢？多一點點就好了。『免於恐懼的自由』的典故，語出美國第三十二任總統 Franklin D. Roosevelt 在 1941 年一月的國會咨文，內容所提到的四大自由是指「freedom of speech 言論自由」「freedom of worship 信仰自由」「freedom from want 免於貧困的自由」「freedom from fear 免於恐懼的自由」。在小羅斯福總統發表這篇國會咨文那個時空，其所謂「免於恐懼的自由」所談的，主要跟當時美國人民對歐陸世界大戰的炸彈空襲等戰爭行為所產生的恐懼害怕比較有關。美國在 1941 年十二月的珍珠港空襲事件後正式加入了主要針對日本的太平洋戰爭，同屬軸心國的德國與義大利隨即也對美國宣戰，於是美國亦派出了援軍加入了同盟國歐陸戰場。如果當時小羅斯福的「免於恐懼的自由」是一種對於美國國民無需懼怕戰火延燒的保證承諾，雖然美軍後來在太平洋戰區、歐陸戰區都是帶來扭轉戰局關鍵勢力的戰勝國陣營，我們在某程度上可能還是可以說小羅斯福在十個月前開出的這張支票終究還是跳票毀約了。犧牲一整個班一整個排的兵力去搶救最後一個雷恩大兵之外，仍然還有多少個山姆大兵約翰大兵彼得大兵結果回不了老家跟瑪麗茱蒂喬安珍妮團圓？

納粹德國在 1945 年五月隨希特勒死亡宣布投降，二戰歐陸戰場戰火終於停歇，美軍接著在同年八月於日本廣島長崎投下兩顆原子彈，也促使日本宣布投降結束了太平洋戰爭。1945 年十月，聯合國正式成立，共有五十一個會員國，其中法國、中華民國、蘇聯、英國和美國為聯合國安理會的五大常任理事國。1948 年聯合國經表決通過了一份【世界人權宣言】，所謂「人權兩公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則由聯合國大會第 2200 號決議通過於 1966 年、1976 年起生效。以下引用維基百科上的段落：『【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規定了公民個人所應享有的權利和基本自由。主要包括：生命、自由和人身安全的權利，不得使為奴隸和免於奴役的自由，免受酷刑的自由，法律人格權，司法補救權，不受任意逮捕、拘役或放逐的自由，公正和公開審訊權，無罪推定權，私生活、家庭、住房或通信不受任意干涉的自由，遷徙自由，享有國籍的權利，婚姻家庭權，財產所有權，思想、良心和宗教的自由，享有主張和發表意見的自由，結社和集會的自由，參政權。』

雖然這份【世界人權宣言】延續了小羅斯福「四大自由」的精神，實際條文中卻並不直接談及僅具抽象概念的『免於恐懼的自由』，而將免於恐懼的精神表現在免受酷刑、法律人格權、不受任意逮捕拘役或放逐、公正公開審訊、無罪推定、私生活家庭住房通信不受任意干涉、主張發表意見、結社集會參政... 等面向上。無論是【美利堅合眾國憲法】或【中華民國憲法】，憲法條文內容裡也沒有『人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這些字眼。沒有見諸文字明訂，不代表不尊重這個精神，但之所以無法以文字明確定義之，就是因為「免於恐懼」實在是個太抽象的概念，倘若被刻意框架反而失去其涵蓋性。

所以當如周玉寇之流要引用『免於恐懼的自由』來指責以苗博雅為代表的廢死聯盟，稱廢死聯盟的存在就是周玉寇與其相濡以沫的親友粉絲團們恐懼的來源（但周玉寇卻又在政論節目中特別切割了具國際特赦組織臺灣分會監事身分的林昶佐，認為林昶佐在推動廢死理念的行動層次跟苗博雅有程度上的差異而相對之下沒那麼「可憎可鄙可惡」，我想這是一種一廂情願的腦補跳針，要擅自在別人身上貼什麼好寶寶壞寶寶標籤都給妳說就好了啊），當周玉寇引用『免於恐懼的自由』這詞彙，對於「免於恐懼」這件事，恐怕就切斷了這個源自二戰期間美國時空環境再到聯合國人權憲章的歷史脈絡，而只是恣意地擴大自由解釋了。





生而為人，我們當然也明白什麼是「恐懼」「害怕」「驚嚇」。但即使我們可以找到那麼多本心理學、社會學的典籍來深入研究恐懼，「恐懼」仍然很難成為一個法律上的專有名詞，一個正常國家的法律理論上應該不會明文制定因為任何人事物讓任何人心生恐懼就算犯罪該受責罰懲戒的。我們難道可以說原來以惡作劇嚇哭兒童獲取能量的「怪獸電力公司」曾經是一家黑色豪門企業犯罪集團後來改變政策才逆轉風向由黑洗白嗎？

高等知識份子如周玉寇之流未必全不知曉『免於恐懼的自由』典故何來，但她在政論節目中不惜喪失風度屢屢打斷姚立明苗博雅也要嚴詞疾呼『死刑才能夠帶來正義、消滅廢死聯盟才能免於恐懼』的言論，其滑坡思維所犯下的謬誤是「無限上綱」。霸氣有餘，卻沒有道理，邏輯不通。嫉惡如仇好像很有正義感，但延伸擴張到遷怒於將苗博雅視為幫凶，或像吳宗憲認為殺人兇手的家人也該一併受連坐法為無辜性命負責，那就反而也成為不講正義假清高不食人間煙火社會敗類魯蛇廢宅高危險群如我的恐懼來源了。

我們當然也想要活在一個無需畏懼走在路上會沒來由突然被砍兩刀的安全社會，但妳怎麼可能把任何隨妳自由定義的恐懼來源都務必除之而後快才感到安全？【孟子】：『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倘若對該信任的對象有所憂懼、卻對該警戒的對象放任無感，那不死於優勝劣敗弱肉強食的生物進化論才奇怪哩。

希臘哲人亞里斯多德：『he who has overcome his fears will truly be free.』

世界文學經典名著《白鯨記》作者赫爾曼·梅爾維爾：『ignorance is the parent of fear.』

南非民主運動先進曼德拉：『i learned that courage was not the absence of fear, but the triumph over it. the brave man is not he who does not feel afraid, but he who conquers that fear.』

威爾史密斯帶著寶貝親生兒子在《After Earth 地球過後》同台共演，在世界末日般的惡劣環境力求活命，也傳承著獅子王般的生存智慧：『fear is not real. it is a product of thoughts you create. do not misunderstand me. danger is very real. but fear is a choice.』

絕地武士大師尤達說『fear is the path to the dark side. fear leads to anger. anger leads to hate. hate leads to suffering.』但是安納金天行者沒有聽進去，後來變成了黑武士達斯維達。

最後，同樣是小羅斯福的名言，語出其第一次就職演說：『first of all, let me assert my firm belief that 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fear is fear itself – nameless, unreasoning, unjustified terror which paralyzes needed efforts to convert retreat into advance.』

這張引用擷圖來自網友看完紛紛表示『我到底看了什麼？』的小成本獨立製片恐怖驚悚片範本《The Blair Witch Project 厄夜叢林》，這兩天當我不斷重複聽到政論節目名嘴們紛紛引用『人民有免於恐懼的自由』卻高倡死刑救國的社會安全論調，我所受到的驚嚇後差不多就是這個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