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thursty violence makes the devil even more powerful. don't you dare the devil, you can't handle the force of devil.
第二季的英雄漫畫改編影集【Daredevil 夜魔俠】與其說劇情主線還是盲眼律師 Matt Murdock 到了夜裡穿上紅色有角緊身衣在曼哈頓地獄廚房變身為打擊犯罪行俠仗義的私刑判官,或是加入與前女友 Elektra 幻影殺手黑天使糾葛不清的愛恨情仇,乃至於第一季的大魔王白道財閥黑幫老大 Wilson Fisk 明明都已經被罪證確鑿丟到牢裡了怎麼還能穿著橘色連身工作服在柵欄後邊聽古典樂邊吃高級牛排,或是牽扯出似乎有更龐大陰謀但還是猶抱琵琶半遮面賣弄懸虛的神祕忍者幫派「The Hand」跟根本還是沒演到到底可以幹嘛的超級秘密武器「Black Sky」這些留待下一季都還不知要不要解謎的鋪梗,對我個人而言,漫威世界中另一位沒有超能力卻超級強大到足以把蜘蛛人鋼鐵人美國隊長金剛狼死侍等對手全都殺光幹掉的「anti-hero 反英雄」「The Punisher 制裁者」在【Daredevil】第二季的登場並有重要戲份毋寧是更吸引我急著在兩天內馬拉松追完十三集進度的關鍵因素。
制裁者本名 Frank Castle,是比越戰老兵約翰藍波更威猛的陸戰隊特種兵人間凶器,因為目睹愛妻與兒女被黑幫殘殺而訴諸法律卻追查不出究竟由誰主謀,決心把所有可能涉及該樁慘案的罪犯全都一一追查出來並以最凶殘的手法就地正法。這也就讓制裁者某程度上跟夜魔俠乃至於蝙蝠俠有那麼點相像之處,但差別在於戴上面具隱藏真實身分的蝙蝠俠與夜魔俠是動用可能踰越法律分際的手段把嫌犯和其相關罪證物證一起打包送給自己認為可以信任的警探作業績(如果辯方律師提出毒樹理論要求法庭不予採證無效審理呢?我沒看過幾本相關漫畫原作,但電影版影集版大多沒演過這個部分),而制裁者根本直接把每個嫌犯判處死刑斬立決,沒有什麼法律程序需要遵守,一切由制裁者本人自由心證決定誰有罪誰就該死。
夜魔俠為了追蹤黑幫大量地下非法軍火的劫持案件遇上了搶走這批軍事級重火力武器的制裁者,兩人交手後夜魔俠佔了下風被鐵鍊綑綁在一棟大樓天台上,轉醒後試著想對制裁者曉以大義,兩人對現有法律在執行面遇上的諸多限制都有不滿,才會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追求法外正義,但手段卻有不同,夜魔俠認為還是應該把檢警抓不到的惡棍們丟回司法體系內去接受公平審判,惡棍們縱使罪有應得也不致全都該死(漫畫影劇裡和現實世界裡的紐約州都已經立法通過廢除死刑超過十幾年沒再處決過重犯了),但制裁者怒斥這種斬草不除根的手段只會讓罪犯有機會再回到社會繼續作惡春風吹又生。『這些人未必通通該死。』『你只是把他們打倒,但他們還是會回來繼續作惡,我把他們打倒,會確定他們永遠爬不起來。你是個不想弄髒自己雙手的懦夫,而我只是幫你沒作完的事情有個了結。』對比到最近剛上檔的《Batman v Superman: Dawn of Justice 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裡蝙蝠俠對於二三十年黑暗騎士義俠職涯永遠都有打擊不完的犯罪感到動搖、無力的倦勤心情中年危機,說不定這正是這個版本的蝙蝠俠再也不像其他系列裡那麼堅持不殺的心路歷程,而廣大超級英雄漫畫迷們也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版本的蝙蝠俠看來跟制裁者的角色設定界線顯得模糊混淆才更覺無法喜歡這個版本吧。

後來制裁者孤身殺進愛爾蘭黑幫受困遭刑求虐待,夜魔俠趕到幫忙,一邊要打昏黑幫打手們,同時還要出手制止制裁者對黑幫的致命攻擊。制裁者受傷過重,在等待警察聞風趕至並呼叫救護車送醫急救的空檔時間,兩人坐在草地上談心,夜魔俠才聽到了制裁者身為人夫人父的內心柔軟之處。等警察趕到,夜魔俠把愛爾蘭黑幫遭到剷除和制裁者被逮捕當作送給警探的業績,警探就放走了夜魔俠。這個案子被一心想要把制裁者定罪並引渡到其他有死刑的州去執刑以樹立個人威信形象有助個人競選紐約市長政治前途的知名檢察官接手,而 Matt Mudock 的律師事務所為了協助 Frank Castle 得到最基本限度的公平審判也成了其代理辯護人。在整理相關資料、準備法庭辯詞的夜裡,Murdock 和曾是暴力犯罪受害人的律師事務所助理正妹女友 Karen Page 有了另一段交談:『你認同地獄廚房夜魔俠的作為嗎?』『我相信法律。』『但如果法律失敗了呢?像 Castle 跟我的遭遇,法律就幫不了我們太多,那我們該求助於誰?我們又該相信誰能保護我們?』『妳在問一個篤信天主教的律師,妳期待我怎麼回答呢?』『我不知道。自從我們接下這個案子,我一直問我自己,等壞事發生後才現身來拯救性命,跟能夠事前預防確保這些危難根本沒機會發生,這兩者之間究竟有沒有差別、哪個才比較好。』『等等,Castle 應該入獄服刑,他應該被公平審判,但他的確殺了很多人。』『對啊,但是他殺的都是壞人啊。』『但是不應該由他獨斷來決定誰是生是死,這種事應該由上帝決定... 或者至少該依法有個陪審團吧。發生在他家身上的事的確是場悲劇,但他沒有權力去殺人。』『不不不!我說的不是受害者或家屬就有權利去決定如何懲罰加害他們的人。我只是想說,我能理解像他這種失去一切的人為何會變得盛怒想要報仇...』『不不不,這不一樣,復仇跟正義不是同一回事。他的作法完全是錯的。』『但是無論對錯,你無法否認,這的確有用啊。他確保了那些罪犯不能再傷害別人了啊!』『......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 我不知道。不是的。呃。或許吧。』『唔,或許今晚該到此為止,我想我們都累了,這案子讓我們壓力太大。』『嗯,或許你是對的,先這樣吧。』
我真心喜歡 Murdock 和 Page 這段沒有結論的對話。

我們接受的正規教育裡,沒有關於「生命教育」的思辨,我們甚至寧可在國小課本裡編排捏造的偉人事蹟、在中學課綱放進只存在平行宇宙沒有其他國家採用的歷史地理,要求死記這些填鴨式的資訊可以獲得高分,而不會鼓勵孩子們去閱讀《老人與海》《白鯨記》《百年的孤寂》《戰爭與和平》《罪與罰》《傲慢與偏見》《孤星淚》種種文學名著。光讀過賴明珠翻譯的《挪威的森林》《海邊的卡夫卡》可能就已經會被歸類為文青而且還往往帶有些許嘲諷貶意,作為所謂「課外讀物」,孩子們更在意的說不定是偉大航道上的草帽海賊團究竟何時可以終於找到「OnePiece 一個大秘寶」、彼此打賭著【HUNTERxHUNTER】連載再開到底能撐幾回就又要再度無限期休刊。
而人家美國小孩是成長在一個把關於「正義」「人權精神」「法治觀念」「國家機器所該扮演角色」「媒體的社會責任」的不同面向思辨融入在超級英雄漫畫與相關改編影視作品中的環境。雖然說即使如此,美國仍然可能是出產最多連續殺人魔、選出 Donald Trump 擔任總統候選人的瘋狂國度,我認為日本漫畫【DEATH NOTE】與改編動畫、電影、日劇關於撿拾到死亡筆記的夜神月先是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堆法律無法定罪的嫌犯名單而被網友鄉民稱為「新世界的神」,後來卻為了能夠繼續以此制裁其他人犯而將此死亡筆記用到追查其真實身分的日本警探、FBI 以及高智商對頭天才偵探「L」身上,種種衝突矛盾也使這部主要訴求對象是少年的漫畫創作至少前半部已經具備一個可以遠比【DRAGONBALL】【SLAM DUNK】【JoJo 冒險野郎】等熱血長壽題材都更值得推崇的高度。
而我們的通俗原創文本幾乎只剩總裁請愛我系列、朱門恩怨系列、霹靂火龍捲風系列的偶像劇鄉土劇肥皂劇而已,最常被提出熱議的「梗」還往往都是參考流行話題的抄襲置入。我們能不能真的從日常生活吸收的食物材料中得到「養分」?我們能不能真的從舉世矚目的事件中得到思考啟發與教訓警惕?還是我們仍習慣於被所謂「意見領袖」的名嘴們代為整理出一個「標準答案」作為也能夠代表自己想法的「共同主張」並且喜歡請按讚認同就分享?
如果只是看個超級英雄電影或少年熱血漫畫,不能單純覺得爽覺得得到放鬆就好,還要動腦思考想想對立價值觀或不同手段行為之間、自己可能出於哪些原因理由而較認同哪一方、最好還能跟親友們討論交換意見、試著接受不同的角度與觀點,我們會覺得幹嘛把自己搞這麼累,還是反而會更為自己的腦袋終於也能處理更複雜的思辯程序而更興奮不已、願意主動搜尋更多相關資訊,輔佐或反駁自己原有的論點、同時也更理解到自己與他人與這個社會各自的角色定位與相對應的權利責任義務?
這是我們自小接受的公民教育所一直長期欠缺的部分。在蝙蝠俠與超人、夜魔俠與制裁者、美國隊長與鋼鐵人之間,我們能否清楚辨識出他們為何會有歧異的立場與動機行為,我們能否大聲說出自己的認同傾向與其箇中理由?我們能否明辨這當中各自是有什麼價值觀上的差別而又各自恐怕處理不了哪些遺漏?我們還要期盼一個唯一標準的正確解答嗎?我們還要乾脆把這些困難沒有確定答案的問題都丟給超級英雄或背書授權給代理人去傷腦筋就好嗎?

我才不在意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我才不在意浩克死侍黑寡婦緋紅女巫樹精格魯特在英雄註冊法案的內戰要站在哪一邊。我才不相信你死我活成王敗寇代表誰講理誰說話才大聲的評分賽制,妳看劉姓女童燈泡媽的冷靜理性悲痛談話因為不夠符合某種媒體設定受害人角色的期盼就很快在三天內失去聚焦力被冷處理了。這個容易被媒體牽著走的社會集體思考不僅沒有辦法處理廢除死刑跟極刑應報論教化論嚇阻論的邏輯連結,連對捷運加強巡邏警力跟對搖搖哥等精神病患當作社區安全潛在威脅的強制手段都還缺乏更縝密的思考與反省。如果蝙蝠俠對超人或美國隊長對鋼鐵人的超級英雄大亂鬥只被當成賣座保證的電腦特效無腦爽片看待,如果【House of Cards】只被當成白宮版的【後宮甄嬛傳】把梟雄城府勾心鬥角當亮點,如果【Daredevil】特別是對於制裁者行為手段的這兩段對話沒能引起觀賞後久久不能自己的後勁,大概當然不會有耐心去看【Making a Murderer】原創紀錄片而寧可去喜歡【CSI: Miami】科幻影集裡 Horatio Caine 戴墨鏡手叉腰環繞鏡頭後開槍殺死所有壞蛋就能伸張正義彷彿才終於保障討回到受害者人權的超猛帥勁吧。
Matt Murdock 身為信奉天主教的律師一邊說相信法律、把決定生死的權力歸諸上帝,另一方面卻化身 Daredevil 以可能不符法律程序正義的私法行為去追捕痛擊發生在街區裡的犯罪陰謀,我不信他若不活在漫畫裡而能在真實生活中不為自己的前後矛盾感到絲毫疑惑。Frank Castle 斬立決殺無赦的行為準則如果到了【Judge Dredd】的世界裡只要也去考個執照就變成法定的鐵面判官了,但是很顯然在兩次並不算成功的真人翻拍電影裡 Dredd 也並不總能在眨眼彈指之間就正確判斷出誰是真正的惡棍該被就地正法一死百了呀;Batman 跟 Superman,本來也幾乎都奉行不殺的原則,多次抓到可惡可恨的死對頭 The 或 Lex Luthor 也都只會直接丟到與人世隔離的精神療養院或高牆聳立的監獄鐵牢交給人類文明的司法體制去決定後續處理。
超級英雄漫畫改編成影劇,雖然試圖以更多的寫實風格與側重於精神分析、心理陰暗面的描寫讓諸多角色顯得更有血肉,也呈現出更多人性化的掙扎,但終究只是足以讓觀賞者舉一反三借題發揮的寓言故事。這些劇情都只是引子,我們後續的更多思考與討論交流,再發展到關於社會建制與公民責任的思辨,才是能夠帶領社會更健全更進步的動力。若是只能跟巴布洛夫的狗聽到鈴聲就流口水制約反應般地動輒高喊亂世重典唯一死刑,恐怕才是一點幫助也沒有啊。

如果妳堅決反對廢除死刑,如果妳支持立法針對殺童罪犯處唯一死刑,如果妳希望台灣也引進新加坡的鞭刑、對罪犯的家人父母採連坐處分敦促家庭教養管制的責任,那麼妳會如何看待 Frank Castle 面臨超過三十七條一級謀殺罪名的指控起訴呢(他殺死的很可能都是檢警法律難以定罪的壞人)?妳會支持該讓 Frank Castle 被判決無罪當庭釋放嗎?妳會支持唐納川普的政見,包括在墨西哥邊境興建萬里長城而且該由墨西哥出錢買單、管制監禁美國境內所有穆斯林教徒、嚴刑逼供已遭逮捕的恐怖分子藉以問出 ISIS 的更多恐攻計劃,進而讓美國重新變回更強盛偉大安全的國家嗎?妳會支持 FBI 只要持有經法官簽署的強制令便能要求諸如 Google、Facebook、Apple 等跨國網路科技公司提供特定用戶的隱私資訊嗎?妳支持 CIA NSA 對美國政府僱員愛德華史諾登揭露美國政府祕密監控全球網絡資訊的「PRISM 稜鏡計劃」涉及最高國家機密所展開的追捕行動嗎?妳會贊同美國國會要求超人親自出席聽證會接受美國政府的管制監督嗎?妳會支持針對超能英雄變種人的「英雄註冊法案」嗎?妳會支持世界安理會以神盾局超級航空母艦飛天巡弋事先鎖定消滅所有可能威脅人類安全世界和平的「Project Insight 洞見計劃」嗎?妳會認同夜神月(奇樂)利用死亡筆記本殺死那麼多逃過司法體制制裁的壞人為更多還沒犯案的惡人產生了遏阻作用讓社區變得更安全美好不愧是「新世界的神」嗎?妳能接受奇樂為了不受司法干擾繼續奉行其所相信(也被包括妳所支持期待)的正義而也利用死亡筆記殺死追捕自己的警探們,妳能接受這種「必要之惡」嗎?
如果是熱愛信奉正義無敵的妳,妳能針對這一連串的假設性問題都有出於直覺毫無遲疑的堅定信念與解答嗎?或者容我換句話說,在這一連串問題背後,妳能推論猜測到我的擔憂疑慮是出於什麼原因了嗎?而這些借用通俗文化創作文本為例所提出質疑希望展開對話溝通甚至激辯的相關思索過程,對於公民社會的每個成員,我認為全都是有其價值、有其必要的。
自詡為混亂代理人的 The Joker,在策劃一連串重大治安事件與爆炸破壞引發 Gotham 市民人心惶惶之後,於深夜駛離這混亂城市的兩艘渡輪上設置了遙控炸彈。這兩艘渡輪,其中一艘載滿逃難的平凡市民,另一艘則是為了不被趁亂放出而要被緊急引渡至其他高度隔離監牢的已定罪罪犯。The Joker 控制了這兩艘船底裝滿定時炸彈的渡輪,並透過廣播對船上市民與罪犯宣布,炸彈會在午夜十二點整準時爆炸,除非其中一艘渡輪先透過 The Joker 為乘客們準備好的遙控器預先引爆另一艘渡輪的炸彈,就可逃過被炸上天的命運。這看似心理學「囚徒困境(Prisoner's Dilemma)」典型應用的社會實驗,如果發生在此刻台灣,我彷彿可以預見人們的選擇,而且大概會跟電影裡的結果不太一樣。我多麼希望台灣同胞們能夠在更多新聞時事後的即時反應輿論風向,以言行背後所彰顯出的人性和價值觀來證明我看錯了這個脆弱易驚的社會。
『但是無論對錯,你無法否認,這的確有用啊。他確保了那些罪犯不能再傷害別人了啊!』『...... 妳真的這麼認為嗎?』為了確保罪犯不再傷害別人,真的就可以「無論對錯」嗎?世界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妳可能會這麼說。當踰越了「無論對錯」這條隱形紅線,當可以不再在乎是非對錯,英雄與惡棍的面孔大概也會漸漸模糊重疊起來。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但那又有什麼重要呢?一個謀殺犯是怎麼被「製造」出來的呢?當一個社會已經可以「無論對錯」只求「有效」,那個被蝙蝠俠倒掛在大樓外的小丑還能把咧開的鮮紅大嘴笑得更開心嗎?妳樂於見到我們真實生活其中的家園變成讓反社會人格惡徒得逞的混亂樂園嗎?比地獄更惡劣的環境,是地獄的廚房。人間煉獄是從化為厲鬼仇恨相向的人們所組成的,只有善心能夠阻止這個變化,而善心卻同樣可能帶來惡果。
我們需要的不只是天外飛來翩然降臨的超能英雄。根本就沒有超能英雄,或者說,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英雄。
噢,除了有心,也還要隨時常動腦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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