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世紀囧男孩的後青春期主張

T-Rex ( Marc Bolan ) - 20th Century Boy

如果不是對童年片段的局部失憶，吸引著讀者對漫畫【２０世紀少年】深深著迷、難以自拔的層層謎團，也許在第一集剛出現那個眼珠裡有手指、手背上又有眼珠的圖騰符號時，就早已毫無懸疑。若是如此，這部漫畫也許根本就拍不成令人深感興趣的真人版電影，還準備要搞成三部曲才能作個了斷了。

雖然因為缺乏耐性，受不了作者浦沢直樹太過緩慢的說故事步調，這部漫畫我總看得斷斷續續，沒辦法一氣呵成把已經完結的故事看完。然而上禮拜我也還是去看了電影版的【２０世紀少年】第一章，有一半的動機是為了把電影版當「懶人包」，快速在兩小時之內消化漫畫版前幾集的劇情進度。必須說走出電影院時是有些失望的，即使以「三部曲」的格式來說，如果不能像談到「三部曲電影」言必稱的代表作【The Godfather Triolgy（教父）】、【Star Wars Trilogy（星際大戰）】即使獨立觀賞都還算有頭有尾，卻只能故弄玄虛地在最懸疑的高潮處嘎然而止，那就是有點不負責任的說故事方法了。又譬如說作為三部曲之二的《The Matrix Reloaded》明明那麼精彩又充滿創意，但一口氣拍完只不過延後半年上映的後續完結篇卻無法保持相同水準，用大而無當的雨中舞空術格鬥把故事劃下句點，那就整個跌股，我寧可整個系列只在一開始沒打算搞成三部曲的第一集《The Matrix》就很好看了。

我覺得電影版的【２０世紀少年】選角有個問題是，妳要怎麼說服觀眾由 1972 年生的常盤貴子來飾演和 1963 年生的唐沢寿明、1962 年生的豊川悦司同年齡的同班同學雪次，在賢知、阿區都已略顯老態的同時，雪次保養得也太好了吧。飾演遠藤賢知的姐姐遠藤貴理子的黒木瞳則生於 1960 年，相較之下就更難以接受為何是找常盤貴子來演賢知、阿區青梅竹馬的小學同學了啊。當然這只是我吹毛求疵，就算換成 1967 年的天海祐希來演雪次，我們也不見得就會覺得『嗯，這才是詮釋雪次這個角色的最佳人選！』，因為天海祐希也還是很漂亮，臉上沒有留下什麼明顯的歲月痕跡啊。人正真好。 >//<

故事還沒講完，至少電影續集還沒上檔。在看了不甚滿意的電影版之後，我只能敦促自己至少得在續集上映之前加快閱讀進度把漫畫原作Ｋ完了啊。對了，我另外還覺得賢知跑去開玩具店的好友丸尾家彈奏 telecaster 的動作雖然還算帥氣，但錄音太沒有臨場感了，跟在朋友的佈道大會上有及川光博擔任主唱的遜砲視覺系搖滾團的蹩腳表演是聽覺上的兩大遺憾，但佈道大會上的鳥團本來就得到賢知『這算哪門子搖滾？』的評價，相較之下賢知在自家便利商店被暴民燒毀後大聲彈奏吉他發洩激動的情緒，在聲音表現上卻沒有把氣勢推出來，這就完全是導演的責任了啊。



我真的扯太遠。讀到這邊，再看到電影《藍色大門》的劇照，除了本文標題的一點提示線索，我猜根本沒有人會意識到這篇文章的主題其實是要寫一九七六、五月天這兩個台灣樂團的新專輯【1976 這個星球（ASTEROID 1976）】和【後｡青春期的詩（Poetry of The Day After...）】啊。

不，或許其實一九七六、五月天也不是本篇文章的主題。說不定【２０世紀少年】《藍色大門》【1976 這個星球】和【後｡青春期的詩】，還有文章標題裡的另一個《囧男孩》的梗，根本也都只不過是在談到「（留住）（逝去的）青春年少」時的一些引子而已。啊，《藍色大門》裡的青春差不多就是正值青春美好的慘綠少年花漾少女，不算逝去。不過除了「師大附中」這個元素可以跟五月天作血緣關係的鏈結之外，在電影中客串演出讓「萌克柔」黃方儀桂綸鎂在沙灘跟著《愛的鼓勵》音符輕盈搖擺的地下樂團，就正好是當時還沒更換新鼓手、新貝斯手的一九七六原裝人馬啊。

「一九七六」這個樂團，知名度當然不及已經擁有多張暢銷專輯也多次入圍過金曲獎、兩次獲頒最佳樂團獎的五月天。但因原始成員全都是 1976 年出生而取此團名的一九七六樂團，跟五月天主唱阿信、吉他手怪獸生肖都屬龍，也同樣受 The Beatles 以降的英倫搖滾浸淫甚深，一九七六的專輯、單曲受到過中華音樂交流協會的推薦，而成團至今作品雖尚未曾入圍過金曲獎，主唱阿凱倒是曾受邀擔任過金曲獎評審。在五月天從 1997 年野台開唱決定團名、1999 年從「滾石唱片」正式出道至今超過十年的同時，從 1998 年初次站上台灣地下樂團聖地「VIBE」起一直在獨立音樂圈打拚、到今年才終於加盟「河岸無限音樂社」、透過 SonyBMG 主流大廠向全世界發聲的一九七六，跟五月天也一起在台灣搖滾的歷史上留下不少相同的足跡。當五月天成為滾石唱片旗下最受歡迎的搖錢樹的同時，一九七六的阿凱還是滾石音樂集團旗下專營數位音樂交流「滾石可樂」網站的同事；在五月天出版的錄音記錄書《素人自拍》一書中有段寫到過，當五月天在錄製【人生海海】專輯過程中遭遇到某個瓶頸，怪獸和阿信也曾以開玩笑的口吻對貝斯手瑪莎說『要不要打電話叫一九七六的阿熾來當槍手把這段錄完？』；一九七六吉他手大麻的親弟弟張崇杰（外號「張老師」）是五月天師大附中的學弟，更是一路參與了五月天自己操刀錄音製作起的大小錄音、製作與行政方面的工作，一九七六新任鼓手「大師兄」則也曾是亦有師大附中血統和怪獸表親關係的師弟團強辯樂團前任鼓手，新貝斯手子喬也同樣是附中學弟。於是即使身為七六樂迷若看到了與 F.I.R. 合作 1976 向主流靠攏、1976 拍照狀況多 模樣宛如全家福這幾篇平面媒體曝光必然只會覺得很糟糕，「向主流靠攏」跟從這種角度發稿根本是兩回事，這種操作只有「不專業」而已，哪來的主流？另一篇 1976 蟄伏 12 年 搶進主流風頭健這種報導筆觸才稍微像樣點，沒有被隨便糟蹋。但從我前面細數的兩團關連，應該已經足以讓對一九七六還不夠熟悉的人們理解到：除了知名度和實質收入之外，五月天和一九七六兩個「數字團」，一直都有相當的相似性和惺惺相惜的交情。



除了前面提到過的共同點、相似性，在創作主題上，一九七六和五月天也有很多重疊的地方。「青春／成長」幾乎佔了兩個樂團歌詞創作中最大的成分。因為對生命的觀照，一直就是主要包辦兩團大部分歌詞創作的阿信與阿凱，最常著墨的課題。包括《瘋狂世界》《生活》《Hosee》《風若吹》《軋車》《憨人》《反而》《一顆蘋果》《OK 啦》《借問眾神明》《啾啾啾》《候鳥》《彩虹》《人生海海》《我》《搖滾本事》《生命有一種絕對》《闖》《賭神》《別惹我》《武裝》《時光機》《在這一秒》《倔強》《回來吧》《晚安地球人》《牙關》《亂世浮生》《摩托車日記》《快樂很偉大》《一千個世紀》《離開地球表面》《抓狂》... 這麼多或雋永或狂放的作品都很難只被當成單純的情歌看待。而比起阿信玩弄文字、譬喻的信手拈來游刃有餘的趣味自得，阿凱的歌詞則更像散文，也許描寫著生命情境中的某種狀態，卻又充滿更多的灰色模糊想像空間，《態度》《陽光男孩噪鬱症》《循環》《耳機裡的新浪潮》《告別青春期》《完美的演員》《C.K.M.》《撒野俱樂部》《男孩的玩具》《Circus in My Head》... 之外，還有更多顯然不只是情歌的情歌和非情歌都需要被細細咀嚼品味。

而那些全都是經歷過身體已經發育成熟的青春期，卻又還不捨告別、按照傳統社會價值期待預先寫好的劇本邁向下一個人生階段的「kidults」才會有興趣一再關注著墨的生命議題，停留在「後｡青春期」所發表的「半成年主張」。



並不完全是社會心理學中「Peter Pan Complex（彼得潘情結）」中所描述的「failure to launch」「拒絕承受責任」長不大的男孩，有更多的成分可能是因為不想放棄對世界甩頭就走拒絕被管束命令該作什麼就作什麼的特權，不想飛越未來一夜長大，不想告別青春期。不完全是這樣。甚至，電影《囧男孩》還提醒我們：『長大，不等於說再見。』

只要妳不想告別，只要妳還擁有夢想，只要妳仍拒絕向大人的世界輕易認輸，妳永遠可以保持童稚的赤子之心，用妳的方式和這瘋狂世界倔強地對抗。妳不需要真的相信只要一口氣玩過一百次滑水道就能進入再也不用寫功課便可以出門騎大象還長著翅膀自由遨翔的異次元，才能維持囧男孩的處子單純之身。只要妳願意，只要妳想要，「囧」這個字所代表的「光明」，永遠是操之在己的。

長大，不等於說再見。

於是妳嘴裡還留有《王子麵》的餘香，耳裡還環繞著愛爾蘭風笛的異想音符，一手抓著芭比娃娃卻偷偷穿上媽媽的《玻璃絲襪》，幻想著搭乘《新幹線》環遊世界的夢，還要帶著無敵可愛的 OPEN 小將和北極熊弩特還有一大票《發光的孩子》一起共組《星際探險隊》，行程不僅要《重返金銀島》還要《夜訪吸血鬼》，順便摘採一束《科學怪人的玫瑰》，在《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吼出拒絕認輸、想要《出頭天》的《春天吶喊》。不是拒絕長大，只是拒絕在實踐用搖滾樂改變世界的夢想之前，輕易忘記了童稚時光無憂無慮的單純真誠，就穿上西裝領帶合身套裝成天只為了柴米油鹽搞得灰頭土臉，卻再也沒有時間停下來聽聽心靈深處那個小男孩小女孩的聲音，和自己好好相處。《生存以上，生活以下》，追求的是什麼？曾經醒來，也曾經睡著，錯過的又是什麼？追逐著誰的《影子》，搖頭晃腦地歌唱，抱緊彼此取暖的時候，記得忘記她，也忘記了記得的她。失蹤很久的鑰匙，原來一直在自己手上，在人生《壯遊前夕》，管她《旁白先生》一直要用老成的語調提醒著往事《如煙》還唱衰著詛咒《你不是真正的快樂》，當唱起《笑忘歌》、讀著《後｡青春期的詩》，是不是該就此學習相信自己的《方向感》，《忘掉依賴去旅行》？

長大，不等於說再見。

廿世紀的時候，一九七六、五月天都還是立志要拿吉他當武器，向大人爾虞我詐的浮生亂世奮戰對抗的囧男孩。她們之中沒有人玩過一百次滑水道，卻又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時光洪流帶進入異次元，不再需要每天回家寫功課，不再需要扳著手指算計著每天被阿嬤打七下，兩天會被打十四下還是十六下。有了喜歡的女生就去熱烈追求，即使也許仍然是拙於言詞的搭訕，活像個有人際溝通障礙的笨蛋宅男，至少也早已超過了躲在背後大吼『羞羞臉！愛女生！』然後大手一翻看看女生的內褲是什麼顏色花樣的階段。

成團超過十年的一九七六和五月天，仍然沒有放棄要用搖滾樂改變世界的夢想。就像她們音樂路上的偶像 The Beatles、U2、Mr. Children... 一樣。廿一世紀的大男孩們，還是一樣想作個龐克，還是一樣而且保持這樣，跟著耳機裡的新浪潮，扭捏但大聲地唱。無論對囧男孩一號二號或是水道救生員、嬉皮搖滾客而言，人生都是一場壯遊，有太多難以掌握的事需要面對，有太多障礙需要克服。從地下音樂圈加入主流廠牌，從兩百人的場子唱到異國的萬人演唱會，也同樣只有硬著頭皮全力以赴動手硬幹。



通過了藍色大門、去過異次元就回不來了怎麼辦？沒在怕。林艾莉的媽媽說：『只要保持微笑，就不會害怕了喲。』廿世紀少年到了廿一世紀也仍然是最摩登的搖滾革命軍。八九年前當五月天剛跟滾石唱片簽約，樂迷對五月天加入主流的動作有所疑慮，類似的擔憂也發生在一九七六身上。但當真正聽到她們得到更豐厚資源所製作出來的音樂，大多數的質疑都可以煙消雲散，怪獸曾有個比方譬喻得極為傳神：『沒有說我們本來是 distortion，加入了主流唱片廠牌後卻硬要假裝 clean tone。』五月天七張專輯雖然都有讓我個人感到不滿意的地方，即使我曾短暫加入工作團隊也仍人微言輕無從施力將她們拉到我自己一廂情願更希望她們前往的方向，但她們確實從來都不是明明 distortion 到破表卻被包裝成 clean tone 兩種模式切換來去的娛樂產業傀儡尪仔。當聽到《壯遊前夕》裡大麻叮叮噹噹錚錚鏦鏦加了大量 delay 效果的吉他音符，大師兄懂呲懂呲的重複迷離太空電幻 disco 鼓擊節奏，我在那熟悉的音樂曲式編曲結構中得到一股異常的安心感。一九七六也並沒有因為加入主流廠牌便愧對了樂迷對她們的高度期待。即使我一廂情願地希望五月天和一九七六新作中都能有更多悅耳又大氣的 heroic guitar riffs 卻不可得，但最低限度我還是為【1976 這個星球】和【後｡青春期的詩】中歌詞所展現的創作態度深受感召。她們唱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生處境，也是整個台灣很大人口比例的「世代心聲」。

沒在怕。就算世界末日就是明天也沒在怕。青春之後，認輸之前，『只要保持微笑，就不會害怕了。』這是專屬於星球一九七六居民「後｡青春期」的浪漫。那些不瞭解我們的人類，地球就讓給她們吧。五，四，三，二，一，起飛吧！

反町隆史 - Poison (G.T.O. movie remix) （這首歌跟廿世紀少年、五月天、一九七六都無關，只不過我覺得放在一起聽會很有意思而已...）

摩登少年她說：『瘋狂世界，人生海海，青春不死，搖滾萬歲。』她還唱道：『有天變成了被對抗的大人，也別忘記今晚。我們帶群孩子闖進過誰的殿堂，去撒過野。』

啊喏...內，我們一起把這個標誌搶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