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id State Society

雖然我在相關看板上看大家討論得很熱烈，興奮地說「原來是這樣啊」「終於看懂了」等等，但如果要問我的意見... 總結一句話，我覺得《攻殻機動隊 STAND ALONE COMPLEX Solid State Society》不好看。雖不至於難看到想罵髒話的地步，但至少對我這個「漫畫原作本格派」的攻殼迷而言，這部名字愈搞愈長的相關系列動畫新作《Solid State Society》是完完全全不符合我個人的期待。甚至有點砸了招牌，主要是監督神山健治自己的。

Ghost In The Shell S.A.C. Solid State Society - Opening	Ghost In The Shell S.A.C. Solid State Society - Ending

首先，我們必須先確認的是，關於《攻殻機動隊》這部作品，不管是漫畫、電影或 TV 動畫各種不同媒介與創作形式，也不管是原作士郎正宗、電影版導演押井守或前面提到的 TV 版及《Solid State Society》本作監督神山健治，她的本質定位一直都是非常清楚的：這是一部發生在生化人／電腦駭客世界裡的近未來警匪犯罪偵察故事。不管是加入科幻、動作、宗教、玄學、心理學、社會學、政治理論、民族主義、愛情（？）、友情（？）、喜劇（？）、相聲（？）... 等種種元素，她的本質始終還是會以「警匪故事」為不變的主軸。

Ghost In The Shell S.A.C. Solid State Society - Trailer

所以這應該就很清楚了。一開始連續十幾宗綁匪自殺案件，遺留下了某超級駭客「傀儡迴」的線索，然後讓歷經 TV 版第二部《攻殻機動隊 S.A.C. 2nd GIG》完結兩年後、人事又經過一番變動的公安九課，循線追查到了跟社會福利機關有關的養老機制「Solid State」，牽扯出所謂「貴腐老人」的意志、某議員的「純種血統情結」和上千名兒童的失蹤及相關記憶抹除的種種環節。

「傀儡迴」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果然繼承了 TV 版第一部《攻殻機動隊 STAND ALONE COMPLEX》引發「笑い男」事件的葵、第二部《攻殻機動隊 S.A.C. 2nd GIG》引發「個別の11 人事件」的久世英雄，以其高超駭客技術試圖揭發政府弊案或宣揚某種個人理念的角色任務，帶著九課一步一步將謎團解開。

草薙素子少校為何離開公安九課、躲起來幹什麼去了？公安九課（乃至於整個日本政壇和整個社會）在這兩年內又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可愛的攻殼車們想必還有戲份，真的就要沿用 TV 版第二部結局沒精神又醜不拉嘰的綠色塗裝嗎？重生之後還會不會繼續耍可愛？... ... 凡此種種，基本上都該只是劇情的旁枝末節，是給已經認識攻殼世界的攻殼迷自己去好奇、去想像用的。

片頭剛開始，我們看到九課疲於奔命地到處追著線索跑，但無論是綁架人質的歹徒或是躺在病床上的老頭，不管是舉槍自盡或是自己拔掉維生系統，沒有一個自殺客能被制止。晚一步趕到現場也就算了，機場那場解救人質的戲，光學迷彩拿出來用不就能提早靠近綁匪阻止其自殺悲劇了嗎？都已經 2034 年了，怎麼可能還照著 1984 年的交戰手冊在處理這類案件？很明顯這些角色本來就是要被拿來犧牲的，為的只是要帶出「傀儡迴」的線索而已。但傀儡迴有必要害死這麼多無辜的生命，為的卻是去揭發任何政府高層議員個人私下進行中的陰謀嗎？這種作法，跟電影版第二部《攻殻機動隊２ INNOCENCE》也就是原作漫畫版第六話《Robot Rondo》中那製造人造人暴亂當作求救訊號的少女又有何異？要人家容許自己「放肆地要求」吃飯睡覺洗澡營養針名牌防水衣頂級露營車樣樣不缺的革命家，要是引發暴力衝突只能兩手一攤都是別人的錯，死道友不死貧道是在浪漫個屁，高分貝吵鬧叫囂是在靜坐個屁，反正耍賴到政敵下台為止是在民主個屁；總而言之，雖然把責任推到某個對現狀不滿但默默工作過勞死掉兩年都沒人發現結果被駭客入侵盜用身份利用其本身能力與人脈管道接近宗井議員並籌畫這一連串「Solid State Society」事件的青年公務員「甑館秋」（？）頭上，並且再把其背後究竟是受誰操控直指平時牢騷滿腹而又充滿正義感的出生入死夥伴巴特、TV 版第一部的葵、TV 版第二部的反派合田一人、九課課長荒巻大輔、TV 版第二部的悲劇英雄久世英雄甚至是草薙素子自己的潛在意識，把她們搞成某種不曾通聯卻又自動相互呼應的「stand-alone complex」，根本只是編劇不負責任的虛以委蛇模糊焦點，刻意創造留給觀眾想破頭也不可能得到確定解答的想像空間，我個人完全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劇情設計。為戲而戲的斧鑿痕跡太深，而且沒有合理正當性。


反對收容難民的純種血統論，在 2034 年這種時空脈絡裡還可以被議員當作堂而皇之的政治主張，並因而籌畫利用蜂窩狀養老機制「Solid State」的系統後門來綁架幼童、詐領死去老人的遺產，轉而作為未來種族淨化國家的資本，在醒目的國會大樓裡（？）設置對這上千名失蹤幼童的洗腦裝置，未免也太老掉牙也完全不合情理。這什麼爛陰謀啊？這什麼鬼劇情啊？這些警備保安用的裝甲服也完全缺乏警覺性和抵抗力，面對突襲完全不堪一擊，整部《Solid State Society》真正比較讓人感覺新鮮的動作戲場面，恐怕只有獨眼龍神槍手齊藤的衛星鎖定狙擊槍對決那一小段而已吧。巴特又不是蜘蛛人，也不像攻殼車在屁股配備有強化纜繩，從高塔上直接飛身跳下去說要到對面大樓去確認齊藤有沒有成功幹掉對手，然後是要怎麼安全降落咧？

即使身為「漫畫原作本格派」的攻殼迷，我可以接受神山健治把 TV 版塑造成平行世界的創作切入角度。在某些小細節上搞一些跟士郎正宗原作或押井守電影版雷同的橋段，譬如開頭時九課出任務，草薙躲在暗處監視，並從大樓頂樓一邊開啟光學迷彩一邊縱身往下跳，隱身在都會夜景之中，或是草薙跟終於剪去馬尾辮子、回復漫畫版造型的巴特兵戎相見（？），然後草薙跳上暴走中的多足機械用力扳開駕駛艙蓋... 等等，都還算是對士郎及押井很有趣的致敬方式。不過純就《Solid State Society》整個故事來說，我覺得神山這回砸了自己的招牌。學到了押井守老頭子般愛說教的嘮叨，卻不像士郎正宗具備架構一整個未來世界政經局勢的能力，草率成就一個賣弄懸虛之後難以收尾的警匪故事，然後草薙就又宣告要重回九課。在此之前，還刻意讓草薙對巴特講了那句漫畫版第一部／電影版第一部最尾聲的名台詞：「網路是無限寬廣的。」更是刻意到莫名其妙，沒有邏輯可言，簡直完全跳 tone。


Solid State 這系統的設定一開始就怪怪的，雖然未來的日本社會結構的確可能走向人口高齡化、少產化的結果，但既然走向高齡化，對於沒有改造義體的老人，特別還是有累積些私人資產的「貴腐老人」，整個 society 應該是非常 solid state 的，既得利益者的利己傾向應該只會透過機制的建立而更趨保守、難以動搖的，我完全懷疑在社會整體人口結構中佔多數的人們會通過把自己的下半生丟到這種系統機制裡去集體等死甚至無人聞問。如果神山健治不要學押井守搞這種讓作者藉角色口中說教的理念型犯罪，直接來個為了自私慾望鋌而走險的劇情，或是弄個國家政府層級的恐怖陰謀什麼的，都還會明快許多，甚至直接挑 TV 版某一話的半小時劇情來擴充改編成將近兩小時的加強版，我覺得都可能會比結果我們現在看到的《Solid State Society》好看上很多倍啊。真要檢討、設想未來社會中的老人安置問題，多年前由大友克洋漫畫／編劇、北久保弘之導演的《老人Ｚ（ROUJIN-Z）》無論在劇情設定的深度或娛樂性上，在我看來其實都比《Solid State Society》優異太多了。


結果搞半天，我在猜，這部《Solid State Society》被製作出來的意義，會不會只是因為跟日産自動車 ホームページ NISSAN 的異業合作，可以得到大筆置入性行銷的廣告贊助費用而已呀？還特地搞了個這麼個「攻殻機動隊 S.A.C. meets NISSAN」的網頁，辦了好幾場車展，展示 NISSAN 的新款概念車種「ニメーションシリーズ」，也在《Solid State Society》當中出現，升官負責帶隊的德古沙就開這款白色房車，荒卷課長則搭乘 INFINITI 的黑色老爺車。還真的設計得蠻漂亮的，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量產上市，不過我個人不是很喜歡三門小房車，改出個大氣一點的 SUV / RV 家庭休旅車款式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