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倒轉，何所依歸？

這篇晚了一個多禮拜才開始動筆，錯過了新鮮熱度，很糟糕。而且不好意思，這是篇惹人嫌的政治文，一定有人不喜歡看這種題材，至少可能並不曾期待在這裡看到，所以更糟糕。最糟糕的是，我可能就是想要指出一些令我覺得有點糟糕不妥的事，那對某些看了本文內容會覺得不爽的非忠實讀者甚至會說出我把妳當朋友妳怎麼可以這樣說的人們而言，說不定就更更糟糕了。

上禮拜跑去跟總統大選密切相關的【台灣青年逆轉本部】看了場樂團表演，隔兩天又聽了一場座談會。在這裡我有很多好朋友，在這邊進進出出一點都不會讓我自己感到不自在，但我對這裡進行中的很多事情，也許只是某些執行細節的層面而已，卻有點未必認同的疑慮。將那些想法寫出來，並不代表我決定選擇站在跟誰同一邊或對立面，也就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了出來罷了。世情至此，我也不想當個置身事外的局外人然後為自己的清高超然洋洋得意還是幹嘛啊。

林強《風在吹》

作詞：林強
作曲：吳俊霖
編曲：羅百吉

有一陣風把我捲去一個混沌的所在
看起來哪像很青分　擱淡薄啊熟悉
在這有很多代誌讓你沒法度能理解
在這有很多物件看起來都東倒西歪

有一陣風把我帶去一個茫茫的世界
你若要看愈清楚　你就感到愈無奈
在這有很多代誌讓你莫名地憤慨
在這有很多物件看起來都不實在

東南西北看乎詳細　不要乎自已失去控制
想欲找出什麼問題　不知原因到底啥關係
局勢千變萬風聲亂吹　欲知道變巧要掌握機會
生存的條件到底欠啥貨　水、風、土和火

有一陣風把我帶去一個茫茫的世界
你若要看愈清楚你就感到愈無奈
在這有很多代誌讓你莫名地憤慨
在這有很多物件看起來都不實在

風在吹　吹軋你亂亂飛　不知到底要相信啥人的話
OH～風在吹　吹軋你目睭花　讓你頭昏目暗沙咧憨憨轉
OH～風在吹　吹軋你亂亂飛　OH～
OH～風在吹　吹軋你目睭花　OH～

古早的道德正義　不合今嘛的時代
問我是非黑白我已經都分不出來
給我一顆善良的心和一點點的愛
給我一個活下的希望和期待

不好意思，personally，我實在無法欣賞馬英九。我覺得同一件事好幾次發言一直換立場換說法一直閃躲不肯承認丁點失誤的態度非常賴皮，毫無誠意。那麼多事情都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地展現這種態度，為了追求、爭取某種形象與認同，愛攀親帶故說一堆什麼私下常聯絡有溝通獲得支持遞毛巾等假故事，偏偏又都很容易被抓包戳破攏係假的謊言，那就更賴皮更沒有誠意了。不管是在家裡在學校在公司在餐廳在廁所在電視上在網路上，無論什麼場合遇到這樣的人，認識或不認識，有交情或沒交情，personally or not，我真的都不喜歡有人表現出這樣子的言行。所以如果馬先生給我的印象是這樣，則無論媒體上的形象再好，我都還是沒有辦法跟這種人交朋友。如果這種人出面競選什麼公職或民意代表，我一定需要多多考慮，而基本上恐怕是很難得到我的支持。

可是這不代表我就多麼認同【台灣青年逆轉本部】或【台灣玉山長昌台】所作、甚至所希望作到的事情。



首先我就不喜歡這個組織名稱明明叫作【台灣青年逆轉本部】，所註冊的網址、使用的英文代號卻是「Freddy Action」。如果這是一個期許能夠匯聚時代青年們形塑社會投入、公民意識的場域，為什麼偏要將這應該來自整個社會年輕階層的能量被消費、被收編在單一一人的名字之下？這不是 Freddy 作為年輕族群中某領域的意見領袖，代表性是否充分的問題，單純就是在「台灣青年」「逆轉」這些關鍵字的意義下，轉化到以一人為尊的命名邏輯是絕對脫鉤而不妥的。為什麼台灣青年們追求逆轉勝的集體意識卻變成好像得先為特定人士搞個人行銷？

『不要看她外表名叫什麼，不要看她嘴上說了什麼，就去看她實際上作了什麼，看她想要幹嘛。』嗯，這樣的確比較理性。那麼，青年逆轉本部實際上扮演什麼角色，將能作到哪些事呢？就跟馬英九、蕭萬長的2008 總統大選競選網站 ma19 讓我意識到網站執行者與馬蕭本人的距離感一般，甚至也有謝的支持者認為【台灣玉山長昌台】的某些操作對謝的選情反而帶來嚴重的負面扣分效果（長昌台到底是為長昌加分，還是扣分？、台灣玉山長昌台，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什麼？），我對【台灣青年逆轉本部】的成立與作為，也只好抱持必須觀望的保留態度。這些網站、組織的成立，當然都是希望能為所支持的候選人匯聚目光焦點、深化議題並為候選人吸引到更多支持認同的，但實際上究竟是加分或是減分，卻真的都需要更多的思考、更多的投入與資源整合，才不會變成多頭馬車，一頭熱地幹了一堆自認為選情加溫的好事，到頭來卻又因某些緣故又被切割開來，結果還是白忙一場不知所謂，真若搞成這樣那可就絕對不會是理想進步的選戰打法，也白白消耗了有限的資源和支持者的熱情。



逆轉本部的一樓是個狹長的開放空間，每天下午及晚上固定時段會邀請各方嘉賓或藝文創作者舉辦演講、座談或小型演出，走上逆轉本部二樓，映入眼簾的是窗明几淨的沙發衛浴與床笫居住空間，則是以「幸福一六八樣品屋」的概念鋪陳謝長廷「幸福經濟」藍圖中，意欲開給青年世代的租屋借貸政策支票。除了那客廳沙發還能讓人坐下來聊聊彼此對社會政局的關懷（應該不會有人會特地帶著筆記型電腦倒杯逆轉本部提供的免費咖啡茶水利用這邊的無線網路談業務生意吧？），女廁是故障的，床鋪應該也不大歡迎任人在此試躺補眠。三樓是工作人員的辦公區，並不對外開放。關於幸福經濟、青年一六八住屋政策的文案，來自謝蘇競選總部的手筆，以香草口味的淡綠背景為主色調配上白色楷體字，跟樓下黃底黑字、黑底黃字的粗體印刷字顯然延襲自去年 2/28 中山足球場【正義無敵演唱會】（is justice invicible? love has no enemy ...）一脈相承的強烈口號式文宣是截然不同的視覺設計風格。而在實際操作上，我個人的感受中，照 Freddy 等一票年輕音樂人們過往曾經搞出名堂的紀錄，說這【台灣青年逆轉本部】在執行長 Freddy 操作之下，靠近 Freddy 的個人意志會比來自謝長廷本人的想法更多，應該不算太過偏頗的觀察。

『為什麼要把謝長廷跟 Freddy 切割開來？人家明明說是加入同一個團隊！』讀到這邊妳應該也必須有此疑問。除了先前提到過，為什麼逆轉本部的英文網址是「Freddy Action」，到底是謝長廷要選總統還是 Freddy 要競選青年部長文化部長的聯想之外，Freddy 自己在甫加入謝蘇競選團隊時，偏偏就要以「挑戰謝長廷」的主軸來操作，一連提出八大質疑也發行平面刊物將之記載於內（參見 Freddy 挑戰 謝長廷與逆轉報壹 已出刊！歡迎免費索取！），一方面也許可以其反一般道而行的衝突性增加傳統新聞媒體上的能見度，另一方面大概也有試圖向『藝文界過度涉入政治選邊站是否妥當？』的質疑作出乃是經由客觀中立作出理性選擇的最低限度回應解釋的意味。



表態選邊站確實需要勇氣。在台灣長期以來跟中國緊張對立的外在局勢與內部惡鬥的選舉文化綜合背景下，無論表態支持哪一方，都可能即時失去一半甚至更高比例的票房，如果是在台灣島內賺得不夠飽足，還放眼中國內地市場的演藝人員，要想表態站在不被中國政府所喜愛友善的獨派政治人物身旁，那就更可能代表白白放棄不知多大的市場了。妳看白冰冰女士發起藝人挺馬餐會，固然拍手叫好比耶的人有之，卻也有許多人認為這是胳臂往外彎的表現，想要發起拒看其節目的運動；另一方面，蔣家後代蔣友柏在自己部落格白木怡言發表一些批評時政的言論，能夠掀起媒體莫大的關注，導致藍營大老不爽、媽媽蔣方智怡即刻辭去國民黨中常委職務的風波，某種程度上也顯示了政治言論對自身乃至於周遭親友的正反兩面影響。有些人覺得就算如此也不該自默噤聲，有些人則反正本來就不把中國市場看在眼裡，或是原先就不具備進軍中國市場的本錢，另外還有些根本早已淡出藝壇、長年旅居國外拿國外綠卡居留權卻還要回台灣來湊熱鬧，但無論如何，選邊站除了可能是忠於自己內心的聲音，卻確實有其龐大的潛在代價與風險，可能遭到對立支持者的抵制與封殺。我就認識幾個朋友本來比我還更熱愛 Echo 回聲樂團，兩年前卻因看主唱柏蒼公開倒扁而從此對 Echo 觀感丕變，最近柏蒼又發表支持馬英九的言論了（正面的力量），在台灣這種扭曲偏頗的政治狂熱氣氛中，想必在樂迷間也可能再度產生兩極的反應。事實上，連我都突然開始擔心我寫出這篇文字，也會使一些私底下和我並不夠相熟的人們，在心中偷偷為我貼上某種非我族類不願再有往來的標籤啊。

Freddy 的閃靈樂團創作主軸跟台灣本土意識、歷史神話作了相當密切的鏈結，就算在中國無法獲得認同或接近理解的機會，反正也已經進軍歐美大小金屬演唱會，挺綠主張台灣獨立加入聯合國，都以高調姿態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曝光率與鮮明形象。但是當去年說出『我們就是要用音樂綁架政治』，以邀請頗受樂迷歡迎喜愛的高知名度國外搖滾樂團參加【正義無敵演唱會】，確實在當時「轉型正義」成為新聞媒體上最熱門關鍵字眼的時空下，引發了各方正反意見的激盪，就大眾傳播學「議題設定理論」來說，這表態動作固然仍引來不少樂迷不希望單純的音樂被貼上特定顏色標籤的抨擊聲浪，固然很多操作細節在我看來是粗糙跳躍而失去其力道的，但這一系列的事件中在搖滾樂迷心中關於「什麼事是更需要被關注的重要議題的優先排序」上卻也還是發揮了相當程度的影響力。關注相同議題的樂團當然不只閃靈，願意表態支持「轉型正義」的樂團也有不少，但還是會有不少音樂人對於表態懷有疑慮，譬如我在 2/17 因為與友人相約逆轉本部又遇到意料之外的雨勢，坐下來聽了這場「南北音樂場景座談會」，薄荷葉樂團主唱小倩就提出相關的疑問，薄荷葉鼓手凱同同時也擔任張懸的樂團鼓手，就因為凱同個人的政治立場使張懸新專輯在中國市場的宣傳遭遇到一些刁難與障礙。這場其實一直在失焦離題的座談會主講人之一滅火器樂團主唱兼吉他手大正以滅火器也分享了自己曾受邀到中國表演的親身經驗，在中國受過什麼樣的待遇，鼓勵各樂團若有特定政治立場，可以權衡自身利益得失之後是否表態的建議。

我當然相信表態有其風險，我們也當然知道有那麼多歌手、樂團、藝人因為許多顧慮，而選擇不表態的模糊生存空間。譬如曾登上【TIME 時代雜誌】封面也接受過國際媒體 CNN 專訪的台灣之光歌壇天后張惠妹，只因受邀在國慶日上演唱中華民國國歌，就遭受中國政府打壓封殺的事件，就是大家都歷歷在目記憶猶新的例子。這場座談會上沒有被提出的另一層面觀點其實是，至少在我個人的觀點裡，有些樂團、藝人也許在音樂、戲劇作品上的成就其實並不怎樣，卻因為在政治舞台上搶佔過了個什麼樣的鮮明優勢位置，而提升了自身的曝光率與票房。如果【台灣青年逆轉本部】可以關心的議題不完全只在政治選情上的逆轉，那麼關心台灣樂壇文化發展的樂迷們，或許也該偶爾思考一下這樣的議題面向。至少對我個人而言，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受夠了某些空口講政治比動手作音樂拍電影搞藝術更積極的傢伙，如果要讓這些人代表什麼挺綠挺藍「藝人」，我反而覺得噁心。藝術家應該要比政客高尚一點，我必須承認這確實是我個人難以放棄妥協的偏見。

關於台灣搖滾音樂文化發展南北差異的主題，這場進行得相當隨性的座談會略有著墨，天馬行空談論著個人經歷過的現狀經驗與政策執行面遭遇過哪些問題之外，卻未必能夠讓與會者更明確地將之與「逆轉」這概念作鏈結。在「幸福經濟」（也許還有幸福文化）的理想藍圖中，如果不能更清晰勾勒出身為獨立創作樂團、展演空間負責人、演唱活動策展人角色對未來政治當權者有什麼樣的期待，又建議關心相關議題的樂迷、文化人們可以從哪些面向來審視政治人物的言行承諾與實際作為，那麼這場座談會辦在逆轉本部而非誠品書局、時報廣場會議廳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既然不是局外人，就不該作太多局外人的事。這句話可以由兩個層面來作詮釋，其一是在【台灣青年逆轉本部】發生的這些事、這些討論內容，不應該是任這些熱血青年得到謝蘇總部金錢資源補助支援後自己找個地方搞著自己辦家家酒玩爽就好，不應該只是全程作了影音記錄送到謝蘇競選總部聊備一格就好。青年們的主張、青年們的期待、年輕群眾在此發出的聲音，謝蘇應該要有更接近權力核心的幕僚常駐在此，以更實際的言行聆聽牢記也為之背書；另一方面，謝長廷對青年人的需求與滿足，如果只提出住屋貸款政策是絕對有所不足的，二三十歲的年輕選民關心的議題相信並不是只有這些呀，在青年逆轉本部佔了一整層樓的空間，卻在相關座談會中得不到更充分的說明也會是一種偏離，在比重分配上最好有更進一步的調整；既然以「挑戰謝長廷」作為青年逆轉本部開始運作的第一步，選民們也不能接受作作樣子就算的玩法，跟昨天中選會委由公共電視台主辦的總統候選人電視辯論會第一階段「公民提問」一樣，就算私底下套招過數回也該給個表面上夠漂亮的答案，才能讓謝蘇候選人與青年本部的執行力、在此運作的代表性獲得更多的信賴啊。畢竟，在理想情境中，謝蘇乃至於一般選民對於【台灣青年逆轉本部】的期待也不會只是讓綠營支持者在剩下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知道這城市中最近多了一個可以互相取暖的空間，從對政治冷漠到開始凝聚公民意識、期許自己親身參與的團結力量能夠真正為這社會帶來什麼樣積極正面的改變，從『唉呀反正選藍投綠都一樣爛啦』的心態漸漸發展出有能力獨立思考，歸納出什麼樣的政策才是自己最需要的牛肉、什麼樣的候選人才更符合自己的期待，這轉化過程才是我們對【台灣青年逆轉本部】的真正期待吧。

不然，若是把『逆轉勝！』高掛嘴上，追求總統大位與國會勢力之間的牽制平衡，這邏輯固然可以理解，但卻還是無法提供一個更明確是要轉到哪邊去的願景，個人形象聲望的拉抬一不小心還因為失焦而超越了核心議題，如果只看重輸贏勝敗結果卻失去了深化相關論述的投注力度，除了去在乎調色盤上顏色比重的分佈差異之外，那到底是逆風還是順風、逆轉還是順轉，轉來轉去究竟可以轉到哪邊去，又怎麼能夠從令人焦慮的混亂現狀中轉得到那理想漂亮的另一邊去，在這種執行之下可就被搞得其實也都彷彿不是那麼重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