β ι α ∫ 偏見樂隊: is justice invicible? love has no enemy

有這麼一場【正義無敵音樂會】，正摩拳擦掌熱血籌備中。從她的舉辦日期（2/28）、官方網址（Spirit of Taiwan）和主辦單位的過往工作成果，我們可以很容易聯想到原來她的前身正是已經舉辦過好幾屆的【台灣魂】搖滾演唱會。

今年，【台灣魂】首次更名為【正義無敵】，把快半年前已經在電子媒體、報章雜誌、部落格圈都曾被熱切討論過一輪的「轉型正義（transitional justice）」當作核心概念，期待能因為跟音樂活動的結合，再度發揮傳播學上「議題設定理論（Agenda-Setting Theory）」影響閱聽人心目中議題重要性排序的效能，激發出更多討論，以作為一種公民參與，如果還能真的促成整個社會的向上提昇和政治理念訴求上的落實，那就更完美了。

咳，我不是要來討論政治的。雖然我大學時代主修的課程泰半跟政治有關，幾位老師現在更不是當上了政務官、立委民代、選戰幕僚、智庫文膽，就是仍掛著政治學者名銜頻頻上政論節目夸夸其辭大談擁扁／倒扁賺取知名度與車馬費，然而我並不想把這個 blog 涉獵的旨趣取向搞得太過複雜，就算我自己平常每個月還固定為某籃球雜誌寫幾篇專欄或特稿，妳看我也從來沒有在這裡跟大家認真討論過我有多愛 Eddie Jones 這個過氣球員啊。還是只談跟音樂有關的部分就好。

關於轉型正義真正的意涵，我真的沒有打算再多講什麼，無論是吳乃德先生這篇講得很用力很詳細的轉型正義和歷史記憶：台灣民主化的未竟之業，或張鐵志先生的這兩篇楊渡與轉型正義、轉型正義的再釐清，結構力求完整的文章，搞到那麼多人有興趣參與討論綿延出了龐雜戰線，都還需要作者及討論者一再補充釐清，既然人家專為談轉型正義的文章我都不知道來逛本 blog 的讀者當中有多少比例會帶著耐性拜讀完畢了，而我根本就沒打算再在政治議題上著墨太多，又怎麼可能自己也來跟著講起我認為轉型正義該怎樣怎樣才好？

在批踢踢實業坊的 Brit-pop 板，主辦單位把官方網站上可以視為活動宗旨的 About this event 關於正義無敵 -- 我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解決－轉型正義轉貼了過來，在諸多相關看板上都引起正反兩面的討論，而我自己只參與了 Brit-pop 板上這一則轉貼之後的討論串，我的回應發表在這裡，居然也有網友來信希望能轉載引用，那就我自己也備個份好了。

作者: BIASONICA (sonic boom) 看板: Brit-pop

標題: Re: 正義無敵音樂會重要宣言

時間: Fri Jan 12 04:54:21 2007

看不懂到底想要討論什麼，所以這篇沒有引文。

Muse 也是這次正義無敵演唱會節目表裡對我個人而言最有吸引力的樂團。我聽音樂只有在找不到其他優點的時候才會開始去細究歌詞有沒有意境、創意、文學性等等什麼的，不然通常直接聽旋律、編曲、技巧等就都找得到我可以聽很爽的部分了，根本就來不及去注意哪個樂團在支持哪種特定政治立場、又跟哪些指標政治人物走得多近之類的。我也不知道 Muse 的基本政治立場跟 The Plastic People of the Universe 到底會有多一致，她們又會把這場演出定位為亞洲巡迴的一站而已，還是會另外準備一些比較「政治」或說比較「批判」的歌單、節目內容來呈獻給專為 Muse 而決定買票的觀眾們。
Tizzy Bac、閃靈、濁水溪公社都算是台灣魂系列的常客，但妳會單單只因【正義無敵】這個標題便開始期待踢雞貝殼把《Sideshow Bob》《田納西恰恰》《鞋喵夫人》改編唱得更「轉型正義」一點嗎（那是什麼鬼我也不知道）？那如果伍伍陸陸也願意號召她們的廣大歌迷一起來支持【正義無敵】，妳會期待她們就開始改唱起交工樂隊、黑手那卡西的歌嗎？好，這個假設可能太跳 tone ，換一個。那如果是旺福也在【正義無敵】團序上，《Do Re Mi》瑪糜就應該跟著小民的吉他間奏對著那些阻礙了正義轉型的幽魂勢力唱起幹拎娘嗎？
U2、Radiohead、RAGE AGAINST THE MACHINE 等的確都是不吝於表達自己政治理念的指標性樂團，但是她們可都不會是因為有這些什麼理念不時掛在嘴上吸引著樂迷們趨之若鶩地購買唱片、前往演唱會、下載作品反覆聆聽而且樂此不疲的啊。
如果有這麼一個樂團，既參加台灣魂也參加簡單生活也參加台客搖滾嘉年華也參加大港開唱也參加正義無敵，而她們還是一貫地表演著那些支支動聽的固定那些作品，台下每一雙仰望的眼神、豎起的耳朵，得到的滿足難道會各依這些演唱活動的名銜而出現什麼差異嗎？
我當然願意相信音樂跟政治的關係是有可能密不可分的，可是算了罷，政治（或者美貌、商業包裝、廣告贊助、學歷、血統什麼也都一樣）的成分元素不會是讓音樂變得更好聽的原因。能讓音樂創作成為一種足以對之品評優劣的美學系統的，也就只有創作者、聆賞者對美學本身的追求而已。
台灣魂簡單生活台客搖滾正義無敵，怎麼說都還是一種包裝啦。要把音樂跟政治切割開來，沒那麼難的。旋律、節奏、和弦（和聲），就足以構成音樂了，葉啟田、周守訓、張帝都不是因為有一顆為民服務的熱忱的心，所以唱起歌來才特別好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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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 (ptt.cc)
推 thurston: 好不好聽，本來就不在這一系列活動的討論範圍之內
→ BIASONICA: 不把話頭導引到音樂好不好聽的演唱會是想吸引哪種群眾？
→ BIASONICA: 為什麼公布的參與樂團彷彿 Muse 是最被樂迷期待的？因為
→ BIASONICA: 她們最正義、最政治，還是音樂的流行取向最容易被理解？
→ BIASONICA: 大家可能多少都聽過唱倒一個政權的故事，但畢竟真的聽過
→ BIASONICA: 而且喜愛宇宙塑膠人的樂迷人口相對而言就還是比較少，所
→ BIASONICA: 以就比較不知道將可以在哪個部分得到滿足，不知該「如何
→ BIASONICA: 期待」，跟早都知道 Muse 大致上玩哪種調調一定會有差別
→ BIASONICA: 當群眾期待心理是如此成形，這邊卻還在討論著不喜歡這套
→ BIASONICA: 誰的版本的正義不喜歡牽涉到政治就別來看這場演唱會好了
→ BIASONICA: 音樂好不好聽居然還排不上「議程」這行銷不覺得詭異嗎？
推 thurston: 你要的話就繼續寫，我不喜歡推文
噓 BIASONICA: 妳喜不喜歡推文，本來就不在這一系列活動的討論範圍之內
推 hiro1221: 這種活動音樂本來就是為了吸引一般人來聽的一種手段
→ hiro1221: 就像 live 8，可能根本知道活動宗旨人的人很少
→ hiro1221: 但是演唱會吸引越多人來，就會有越多人接受到這個訊息
推 hiro1221: 如果說只是單純要吸引聽音樂的樂迷，Muse 就可以獨立辦一
→ hiro1221: 個演唱會，何必要和這麼多團一起分享時間，拿到的出場費
→ hiro1221: 搞不好也沒多少...
推 thurston: 那你就繼續推吧
推 BIASONICA: 沒有什麼有意義的意見想要表達、補充的話有啥好推的？
推 muzicbee: 所以說這次活動第一念頭是去看表演去感受。
→ muzicbee: 至於活動宗旨或是政治上的意圖，都是第二的考量。
→ muzicbee: 話說 Radiohead 或是 Placebo 有天瘋了宣揚撒旦來巡迴。
→ muzicbee: 我也有可能會莫名奇妙的跑去，可不代表我就信撒旦。
→ muzicbee: 台灣的政治相當令人無力，我想有蠻多人都一半放棄狀態看
→ muzicbee: 看個演唱會，暫時不想背負這個爛政治環境的精神壓力。
→ muzicbee: 也或許在那裡會突然喚醒我原本如死灰的愛國心。
→ muzicbee: 也或許可以看見更多愛著這塊土地的人，然後徹底感動。
→ muzicbee: 搖滾與政治或者是精神如何如何，我覺得我只是傻傻聽
→ muzicbee: 只是聽著音樂，然後逐次理解內涵與精神。
→ muzicbee: 與其說這樣的我挺一個團體的政治理念或是哲學思維，
→ muzicbee: 還不如說我尊敬這樣做自己有想法的人。
→ muzicbee: 聽黑金屬不一定就得接受撒旦，聽死金也沒要你接受戀屍。
→ muzicbee: 聽音樂，一直以來都是喜歡音樂，其他都是附加上來的啊。
→ muzicbee: 如果音樂落的比政治意圖還低，那應該是政見發表會吧。
推 Noel: 推! 正義當然無敵, 但實在想不透在這個時刻拿這詞號召的動機

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真知灼見，單純留個紀念而已。然而我覺得比較遺憾的是，在那些後續的回應中，包括有些可能是寫在其個人板、樂團板裡的相關文字，我感受到的還是一種『你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要聽，不要去就這樣。沒人強迫你。』『轉型正義能有什麼問題？有的話就是立場問題，其實真的不干搖滾樂屁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妳們為何不能大方承認明明很想聽，但因為不認同這個「轉型正義」的理念，所以才在那邊感覺矛盾呢？』的心態。咳，如果事情可以這樣被簡化，那當然什麼問題都不會有啊。

張鐵志的這篇台灣搖滾音樂祭----是獨立音樂發電機還是賺錢機？在某程度上同樣碰觸到了我在 Brit-pop 板上這篇文章所指涉的這個問題：在音樂祭大堆頭大雜燴的慶典享樂本質以外，各演唱活動標題文字所負載的那些官方宣示意義，究竟是否仍只是一種「符號消費」，或者真能被參與者有意識地一起來認可、落實？對群眾而言，她們所最想從中看到、聞到、聽到、吃到的牛肉會在哪裡？或者我常愛說的有奶便是娘，這奶水對群眾而言究竟又可能會是什麼？

完全正是因為「轉型正義」這個主題是如此具有強烈的號召力，直接吸引了一天到晚聽著樂團叫囂怒吼著『fight the power』歌詞的獨立搖滾樂迷，所以就算節目內容是由主張轉型正義的名人們上台帶頭唱起卡拉 OK，也還是都會樂於支持；還是說多半都仍會等到公布幾波參與樂團名單後，才益發更覺得這演唱會值得一聽？完全放著音樂不談真的適當嗎？

我沒有辦法想像會有自稱搖滾樂迷的人選擇了前者的答案。fight the power 這件事，在「政治轉型、正義還沒轉型」的政權輪替之後，可能就開始漸漸顯得矛盾了。who is the power? who's got the power now? and what did they do with the power for transitional justice? 所以這正義是要轉到哪裡去，才叫轉型完成？向國民黨追討黨產還不夠，變更國號國旗就夠了嗎？為什麼會夠？那要不要順便找秦始皇算那筆焚書坑儒的帳？魔鬼幻化為蛇騙夏娃亞當偷吃了蘋果，這也很不正義哩。真的想談轉型正義，不如就好好說清楚是希望轉到什麼程度，妳才會覺得有正義到了呀。不然我也知道我們還沒轉完，我也知道轉一半又幾乎沒轉問題可能會很大，但那又怎樣也是需要覺得這問題非常重要的人在徵求支持前帶頭先講講看的嘛。

有人會因為自己平常就過著深居簡出的儉樸快樂生活，所以才願意花上好幾千塊去參加簡單生活節又買一堆關東煮御飯糰紀念商品回家的嗎？有人會因為自己平常就覺得台客是最酷炫的流行時尚，所以萬萬不可錯過到台客搖滾嘉年華去尋找同類的機會的嗎？既然比較多的吸引力可能主要來自音樂，樂迷期待從中獲得聽覺上的滿足，那麼直接把話題都往「『轉型正義』是不是正義、又該往哪邊轉？」上打轉，從行銷的角度來說，我不認為這是有用的操作邏輯。表面上跟人家討論著轉型正義如何如何，另一方面私底下又直接為對話者貼上「不喜歡音樂會牽扯上這議題的人，都是因為政治立場跟我們相左」的標籤，那就更不適宜了。當我們在操作著符號，希望能為活動吸引號召得到更多的注意與支持的同時，我們一方面會把某些理念包裝成更淺顯明確的符號象徵，另一方面主事者本身舉辦活動的本意卻也可能在這個過程中被消費轉化掉。既是彼此消費各取所需，也仍可能是雙雙落空，留下的仍然只剩表面上的那些量化數字而已。人頭、收益等等。那滿意度咧？議題凝聚力咧？

我所不表認同的從來就不是「轉型正義」這個概念，而是當運動者要結合音樂活動和政治議題，在操作執行上是否能更精準地將手段與目連結起來。雖然此刻還不到驗收的時機，但我還是必須提出建議，【正義無敵音樂會】在議題設定上的功能已然存在，再來該花更多時間耕耘的，不是跟著學者、政客的屁股後頭繼續去跟目標市場上這群樂迷、學生們深談什麼才是「轉型正義」、又該怎麼轉才符合正義，反而更該透過宣揚音樂訴諸於真善美與愛的各種價值，形塑一個對正義的追求將可如何化解仇敵對立的想像願景，說不定才更容易在不同政治立場的族群、樂迷市場中都獲得更大的認同，宣傳效益才會更大。既然目標是讓更多喜歡音樂的人關注這個議題，既然對這個議題能否被接受有更多的信心，那靠音樂拉來更多的人買票支持，才是最應該放在優先考量傾全力去完成的事情；在網路上跟樂迷們交換口水，說『不喜歡妳愛的樂團跟妳不支持的政治陣營有所牽扯就別來聽啊』、說『不然妳自己辦場不受政治污染的演唱會啊』，那就絕對沒有幫助。

即使是符號消費，也不是說只要隨便弄個符號出來就可以被消費的了。妳要好好把這個符號包裝得更漂亮一點，更可欲一點，符號的象徵性意義才夠完整，要人家掏錢包掏心掏肺出來支持，她們也才會消費得更心甘情願理直氣壯些。這樣才會有更接近預期理想的執行效果啊。

最近我個人相當愛看的美國影集【Sleeper Cell】開始播映起第二季的新劇情，同時另一部已經邁入第六季的【24】同樣繞著跟美國聯邦探員對抗中東回教徒在美國本土進行的恐怖攻擊劇情主軸打轉。中東回教世界與西方世界之間的對抗，是個糾纏已久又龐大難解的國際問題，沈重的歷史包袱中有太多的仇恨，複雜的程度不下於電影【Blood Diamond（血鑽石）】中的非洲戰爭貧窮走私階級問題。當然，也跟發生在咱台灣的二二八事件一樣很複雜，有太多歷史真相需要被還原、被理解，也有太多積壓的情緒仇怨需要被解套、被平反。

我不能說我真的能夠對於這些回教教義有什麼深刻的理解，更不可能對於劇中的恐怖份子對美國百姓無情地扣下扳機、按下引爆鍵、即使同歸於盡也義無反顧的心態感同身受。但我們大概都多少能以各自對二二八乃至於如今朝野藍綠對決、光提出個學術專有名詞「轉型正義 transitional justice」都又能吵上好幾個月的理解背景，去聯想到【血鑽石】裡『T.I.A.: This is Africa!』短短一句台詞便道盡多少辛酸無奈的心情有所共鳴。那些恐怖活動小組成員就真的是真心認為即使自己犧牲了生命，只要能讓她們的敵人美國也體會到無端喪失性命財產親友幸福的痛苦，這場聖戰就打得有價值、完成了真主賦予自己的神聖使命、「正義」必須由此方可獲得彰顯的呀。

正義不是無敵的，她的敵人就是「不正義」。因為不義之人常常得逞、不義之事常常發生，所以才需要去要求正義獲得伸張，而在這過程中，也向來不如風行草偃船過水流一樣順利，總有好多阻礙困難需要克服。justice is not always invincible。

當正義對上了不正義，妳說她會透過轉型讓不正義消失，我才不信。小時候看【科學小飛俠】跟惡魔黨大頭目糾纏那麼久，到了最後一兩集我們才發現原來跟【STAR WARS】的黑武士天行者共享著同一套古典戲劇的原型，萬一剛好要補習沒看到完結篇，那個年代哪來的半夜重播啊，何況還不都仍然是搞到妳死我活的結果才讓觀眾們的小小心靈得到陳冤得雪正義終於勝利的快感與滿足？相較之下，正義能夠壓倒不正義的時間反而好像特例。justice is not always invincible.

妳特地去把敵人標示揪出來，簡化地區分著非友即敵的關係，愛音樂又不想談政治那妳就自己去辦一場不談政治的演唱會啊，那妳就不要來聽我們有強烈政治主張的音樂會啊，不愛來跟著我們的話題討論轉型正義就是不挺轉型正義，用這種邏輯在看待政治／音樂／群眾／運動，那妳就幾乎不可能真的讓正義消弭掉什麼敵意了吧。妳是正義而人家是不正義，妳說主張正義可以消弭敵意，我也不知道除了要這不正義的對方主動良心發現然後羞愧枯萎而死之外還能怎樣讓大家一起從此都變成正義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