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真有「中國特色的搖滾樂」,那就很酷了。每個文化、每個時代都應該唱出自己的歌。而我私心希望那最好還是搖滾樂。所以我們才會開始欣賞並喜歡上聽崔健的音樂,因為這就是非常有自己特色的搖滾樂。
她捲起袖子、彈著吉他,唱著歌,偶爾吹一段小喇叭、甚至綁上一塊紅布、矇上自己的眼睛,唱著歌,或用唸的。第一次知道崔健這個名字時,跟「北京工人體育館」這個演唱場地和「新長征路上的搖滾」這首歌這張專輯一起出現在報導中,給了我一些可能是「錯誤」的印象。就算早知「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是掛羊頭賣狗肉,「工人體育館」這個名字畢竟仍然真的很有社會主義的感覺,而崔健唱起《一無所有》,也很符合咱小時候唸書唸到的「中國同胞過著水深火熱、啃樹皮度日的窮困生活」印象。最叫當時的我震驚(或說驚喜)的是,崔健就這麼直挺挺地唱了出來,用搖滾的方式。
那個時候晚上睡前我會一邊聽廣播一邊唸書。有個低功率地方電台過了晚上十二點後大概拉不到那麼多廣告,但可能還是談到了什麼形式的合作或交換吧,節目與節目之間十幾二十分鐘常常就播出可登唱片公司出品的整張專輯,崔健的【一無所有】跟伍思凱的歌。即使當時沒有買唱片的習慣,這幾張倒也已經聽得耳熟能詳。覺得有些詭異的《苦行僧》很酷,而抒情歌《花房姑娘》輕快浪漫。後來台灣通過有線電視法,STAR 衛星電視集團的音樂台一開始是 MTV 中文台後來又變成 Channel[V],大概基地不在台灣的關係,看得到很多香港、中國的音樂錄影帶,都是不太有機會來台宣傳的。印象最深的是發表新專輯【解決】的崔健那一首由古箏帶頭錚錚開唱的《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野》。喔喔喔,中國特色的搖滾樂又來了,而且中國特色更強烈了,還不是個小配角,氣勢恢弘搶戲得很。
又過了很久以後,我在中山大學山抹微雲 BBS 站上遇到了一堆搖滾樂迷前輩們,為她們菁英式的精深討論感到嘖嘖稱服,認識了超級大好人 jeph 大哥。那時幾乎不管我聽了什麼音樂,別人早就都聽得比我更多更深,但 jeph 大哥還是用很體貼小輩樂迷的態度耐心地跟我們討論著,還鼓勵我投稿到一些平面媒體、新興網路媒體上去,對我影響很大。後來還燒了一片當時已經絕版買不到的【解決】送我,還附贈封面封底和歌詞,真夠服務到家的。超級感謝。受人點滴,當永誌在心,他日啣環結草亦當湧泉以報。超級超級超級感謝。在探索音樂、電影、文學等藝文作品的路上,如果家裡已經有哥哥姐姐帶著,一切都會省事得多罷。
然後我有幸在 1994 或 1995 年就買到崔健的第三張專輯【紅旗下的蛋】。定價 340 的進口 CD 在當時已經算很貴了,忍痛買了下來,帶來的滿足絕對超過半個月的自助餐每天多挾一塊排骨什麼的。除了長期合作的嗩吶手、薩克斯風手劉元,崔健自己一邊彈吉他也吹起小喇叭,配著崔健與艾迪 funky 的吉他刷弦和鼓手權友、張永光等中西合璧的節奏敲擊打法,崔健漸漸捨棄了旋律性的唱法,發展出自己的饒舌唸唱風格,整體音樂中有種迷幻龐克放克搖滾的味道,一股躁鬱騷動的不安能量從骨子裡散發出來,超帥勁,這肯定是西方搖滾客作不出來的新音樂類種了罷。
具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但生長於馬達加斯加的老外吉他手艾迪(Randriampionona Eddie),加上嗩吶/薩克斯風手劉元、鼓手張永光(三ㄦ)和匈牙利血統的布拉什(Kassaibala'es)於 1987 年共同組成了「第一代中國搖滾」的代表性樂隊 ADO 樂隊,也成了崔健於 1984-85 年的七合板樂隊解散後最主要的合作夥伴。十年間一路走到【紅旗下的蛋】專輯,這是我個人最愛的崔健作品。從開頭曲《飛了》標題曲《紅旗下的蛋》到最後大和解的《彼岸》,既搖滾能量四溢竄流也充滿崔健個人對當時社會景象的人文關注。想像中所謂「增一分則太肥、少一分則太瘦,濃纖合度,他人萬不能再更動她分毫」的「經典完美之作」大概就長這個樣,沒有什麼可以再挑剔的了。
後來又隔了很久很久,我們又陸續聽見崔健【無能的力量】【給你一點顏色】,更向中式嘻哈饒舌的路線探索,今年出版的【給你一點顏色】則更加入了些許電音元素,也翻玩一些中國民歌和鄧麗君唱紅過的《小城故事》但我想那創作重心似乎已經愈向歌詞內容本身的意義靠攏,不是我所期待的崔健搖滾了。老狗不玩新把戲,而我還對【解決】【紅旗下的蛋】時自己被拓寬視野的震撼回憶念念不忘著。這兩張我最喜歡的崔健專輯近日聽說重發了,但我委託去香港玩耍的友人代為尋購,竟然還是空手而返。讓我想起多年前我也請託過去廣州上海北京等地作學術交流的同學幫忙尋找老崔專輯,她說進了各地賣唱片的攤子,老闆不是搖手說「咱不賣那個!」就是只回答「啥?吹箭?那是誰?」也不知究竟是我交代任務的同學朋友們剛好都不得其門而入、找錯了地方,還是崔健的作品在盜版猖獗、流行傳唱著《老鼠愛大米》的中國大陸內地也真的沒那麼好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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