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直說了罷。雖然看得到大家還陸續在推薦這部戲,但今天看到第十四集,到明天就等於播出了剛好一半,我感覺到《危險心靈》已經愈來愈難看了。或者該說,愈來愈不符合我個人對之相當高規格的深切期待。
<劇情地雷,小心服用>今天這一集,謝政傑找了因腦瘤住院的同學沈韋一起到校門口邀集上學進校門的所有學生幫忙連署她的公開聲明,跟前一天詹朝威老師、張德財主任發起的教師聯合聲明書作為平衡報導式的對抗。學校警衛從拉開學校大門就察覺到這兩個穿著便服的同學行跡詭異,但連上前盤查都沒有,很孬地急忙打電話通知張主任下來處理。張主任意欲強行沒收謝政傑手上的連署表格,沈韋搬出自己得了腦瘤的理由警告張主任最好不要跟自己有肢體上的接觸(顯然是暗示若再有肢體接觸,就要上演足球賽裡常見的假摔戲碼,讓張主任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張主任聽沈韋這麼一說當場也孬了,躲進學校裡,派出學生糾察隊來包圍謝政傑、沈韋和高偉琦,要求其他同學不要在校門口逗留,快點進學校準備上課。謝政傑的同班同學趙汝浩搭乘爸爸的轎車來上學,看到謝政傑在門口「不知又搞什麼鬼」,直接把車開到學校後門,趙汝浩還被要求以後別再跟小傑有任何瓜葛。然後謝政傑的媽媽也趕到校門口了,為了表達對小傑的支持,跟著一起請同學們參與連署。糾察隊一併包圍擋住了謝媽媽,謝媽媽說:「麻煩看在學生家長的份上,想想妳們自己的媽媽」,然後糾察隊就像紅海遇到摩西自動讓開了,沈韋問小傑:「這誰?」小傑說這是我媽,沈韋點頭稱許地說:「知識份子的良心。」然後謝媽媽的報社同事邱憲也開車來了,大剌剌地直接把車停在校門口,車上還載了來自其他媒體的兩位記者同行,訪問謝媽媽之外也訪問留在校門口看熱鬧的同學們,然後詹老師在跟張主任躲在樓上辦公室討論演練過應對的教戰守則之後,除了張主任也下來面對記者講幾句話,還要趙汝浩也去「代表」學生意見,說謝政傑個性頑皮、跟老師合不來、上課看色情漫畫,功課退步,拒絕考試,推擠老師。記者問趙汝浩:「妳是謝政傑的朋友嗎?」趙汝浩說:「是。」跟趙汝浩作對比的角色是原本也不知謝政傑、沈韋在幹嘛的高偉琦,主動留在校門口請路過的同學們幫忙連署,一起被糾察隊擋在校門之外,然後在人群走光後按門鈴要警衛放她進去上課,回頭跟謝媽媽說:「我是高偉琦。」謝媽媽問:「妳是謝政傑的朋友嗎?」高偉琦說:「不是。不用送了,今天算我幫忙,不跟妳收錢。」跟謝政傑比了個『ya!』,警衛開了門就進去了。謝媽媽問小傑:「剛那人是誰啊?怎麼一大早就一身酒味?」小傑說:「隔壁班同學。」謝媽媽跟要先回去上班的邱憲道謝,說「妳這兩位朋友可靠嗎?我擔心她們會寫出對小傑不利的報導欸。」邱憲拍胸脯保證:「我辦事妳放心,她們一個是我大學同學,一個是我麻吉,安啦!」而這邊廂,張主任跟詹老師說趙汝浩表現得很好,我會在接下來的獎懲會上幫妳提報個大功。另外同時在教師聯合聲明及謝政傑版的連署書上都簽下大名的彭琪雯老師根據影印機印製紙張上的黑影痕跡判斷之前的教師聯合聲明、要同學們站出來(排擠害群之馬謝政傑)的黑函都來自教師辦公室的這台專用影印機,判斷是詹老師所擬的稿,找張主任求證,張主任說就是詹老師,彭老師再跑去找詹老師興師問罪,詹老師則說我可以告訴妳但妳別說出去,其實那稿子是張主任寫的,她快退休了總不希望這最後一段時間內出什麼苞,才會搞這種小動作。</劇情地雷,小心服用>
寫了落落長一大段洩漏劇情的流水帳。真的是流水帳。很爛的流水帳。很難接受這些流水帳跟先前引起如此廣大共鳴及心理撼動的推薦好戲竟是同一齣戲。還有謝政傑的爸爸為了小傑在學校的這件事要跟謝媽媽離婚,晚餐吃了兩口二話不說就提了簡便的行李搬出門了一大堆一樣很狗血的爛劇碼沒提咧。「這是我在這家裡的最後一餐了,還要麻煩妳,謝謝。」「對不起喔,沒跟妳和妹妹說再見。」「小傑啊,我很關心妳的。」『妳只關心妳自己,接不接得到趙汝浩她爸爸那一筆生意。』「妳怎麼知道什麼生意?」『我關心妳,比妳關心我多太多了!』『妳們離婚我一點都不難過!』『妳們離婚我一點都不難過!!!!!!』『妳們離婚,我一點都不會難過......』
我實在覺得今天這些段落都是很狗血很做作很無謂的刻意操作。
為戲而戲就遜掉了。
遜的還不只是為戲而戲而已。延續前一篇的論點,我還是覺得,謝政傑並沒有真正想清楚自己要經過這些抗議連署活動爭取到什麼東西;不是想快快樂樂地學習、唸書嗎?怎麼被詹老師處罰被學校記大過之後就不再自發性地唸自己想唸的書、發展自己想學習的興趣了呢?再來,我很受不了終於還是把詹老師塑造成處心積慮要毀掉謝政傑人格的這些小動作安排,居然還找了趙汝浩當撂北啊抓耙子,在記者面前說謝政傑壞話就算了,也許那是她在受老師、父親價值觀耳濡目染下的「真心話」,但再弄個事後將得到大功一支的獎勵,跟高偉琦的對比也是,這就都已經是被狗血劇影響得太明顯的斧鑿痕跡了。
然後謝媽媽找報社同事邱憲和兩位同行「幫忙」的段落也很要不得。就算是為了平衡報導、為了為學生伸張冤屈,這仍然是利用跟媒體的近用特權大剌剌的公器私用。本應該謹守客觀中立分際、不宜涉入新聞事件本身的記者身份,哪裡有跟當事人中任一方講出「我辦事,妳放心」這種交情承諾的空間?當然媒體記者的職業倫理淪喪一直是我們常痛批的議題,所以被邱憲找來「幫忙」的記者這麼呼哩拉咂地抓了謝媽媽、張主任和趙汝浩問了幾個膚淺的問題之後可以就此打住,一點都不「專業」的訪問對於理清事件前因後果是能有何幫助在這邊也就懶得再嫌了。我不覺得這樣的安排是為了反映「媒體也很糟糕」的社會現實,相信還是因為戲劇張力考量的設計成分居多。
於是,彭老師對謝政傑說的那句「道理這種東西,不一定是二分法這麼簡單的」,在這一集裡便屢屢成為不變的真理,卻又一再被編導自己挑戰破壞。記者也不是真的那麼在乎被記過學生的學習權是否被剝奪,老師所有苦口婆心也不是真的都是為著所有學生著想。鏡頭前的謝政傑仍然是被誤解、遭排擠、受委屈的苦情角色,但實際上也沒那麼其情可憫、那麼理直氣壯。妳就一定非得讓詹老師變成仗恃著師長威權欺負學生、又說謊欺騙校長跟同事的惡魔壞蛋嗎?妳就一定非得再安排趙汝浩去扮演小紅衛兵,讓謝政傑被更徹底地孤立起來,然後再順便帶入一點趙汝浩的掙扎嗎?遇上這排山倒海而來的共犯結構社會壓力,很多手段和反應都不是最理性、最理想的作法,但總之她們還是就這麼作了。一方面好像這才是真正的人生真實,沒有那麼完美的,但另一方面卻又還是處處充滿為戲而戲的斧鑿痕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總之我不喜歡狗血化、刻意塑造對比情境的劇情安排。
《危險心靈》這齣戲先前所引起廣大共鳴的,獲得良好口碑的,並不是因為這些愈走愈偏的戲劇元素,而是妳我每個人生命成長體驗中共有的記憶段落,在那些社會化過程中漸漸被遺忘的角落裡又再度被喚起,慢慢地重新認識在謝政傑這個年紀的自己,體會到原來當初那沈痛而無力的壓迫感來自哪裡,是這樣子的吧。詹老師、趙汝浩、邱憲等角色在今天這一集裡所作的,卻都只是戲,脫離了每人幾乎都共有的中學生活體驗。這無所謂好壞,但我不喜歡。我不覺得這是有必要的。無關宏旨,反而有刻意加深幾個角色刻板印象的嫌疑,搞半天仍然是在拖戲而已,卻不能真正為角色性格作更深入的描寫,讓她們變得更立體。
所以我才會覺得,《危險心靈》再這樣搞下去就愈來愈難看了。果然戲劇這種東西也不是只有好片/爛片之分這麼簡單啊。固然也許是我這挑剔魔人對僅僅一齣戲而已的期望過高,但難道侯文詠、易智言這樣的「黃金組合」,尚且不值得我們作如此高規格的期待?應該還可以再拍得更好的,難道不是嗎?
那為什麼還是要往狗血俗爛龍捲風霹靂火摩天輪的方向去拍呢?因為每個人都是這個共犯結構的一份子,大家一起都難逃 system of a down 的影響,還是說其實我們真的可以把這股壓力轉為更正向的動能,想得更清楚、更透徹一點,真的去作些什麼,然後期待這整個體制也能漸漸往上,促成某些更好的改變?那隻幽暗微光中伸出五爪的手掌,是不是想在萬丈深淵中抓住些什麼,改變繼續墜落的狀態呢?
0 chorus resound: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