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t a REAL job?!

我知道不是只有我會遇到這樣的家庭問題、經濟問題。搖滾圈裡太多朋友，除了面對來自社會價值觀以及如何養活自己的壓力，亦和我同樣都要克服難以取得最親密的家人的不諒解態度。追求搖滾夢想的路上總是充滿荊棘險阻，there's a long hard way to go。

中秋回家過節，總是難免會被父母問到對於工作、未來的打算。我的爹娘不喜歡我目前這麼不穩定又常日夜顛倒的工作作息狀態，終於講出了真心話：『妳從高中開始就已經沒有過過有意義的生活了！』為什麼是高中？啊，我高中聯考大學聯考都考壞了，從周遭全世界師長同學都篤定我能考進第一志願掉到差點沒公立學校可唸。後來又沒照爹娘安排當成醫師、律師、會計師之類的熱門行業金飯碗，也沒去考高普考搶個公務員鐵飯碗。原來對我已經失望這麼久，積怨如此深了，難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所投入十幾年訓練自己去追求的志業夢想，對於自認是最愛我的父母雙親而言根本完全稱不上是個「real job」，等於所有我想作的、我已經進行中的大半人生，都被否定掉了。我當然會覺得受傷。

我並沒有因而跟家人大吵一架，如果連她們都不懂我、不支持我，那固然無異在原本就難走的逐夢旅程中多了更多阻力，但既然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就在於她是那樣美好，而我們又有一定程度的自信期許有能力盡量作到最好，就只差一點機緣好運而已，那麼就靠自己繼續努力追夢，用未來的成績去證明自己的堅持不是毫無意義唄。



雖然沒有得到家裡 higher authority 的支持，雖然也許大環境也並不那樣理想，然而如果因而就放棄夢想，也許這夢想對提前放棄的人而言大概就真的不是那樣有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仍值得堅持的意義吧。堅持下去，盡好本分，等待並創造機會，再順勢蟄伏而起，才能美夢成真，我是這麼想的。

當然事情也未必總是像我想像的那樣單純。當我在每個有機會接觸到更多自己欣賞喜愛的創作搖滾樂團的場合，無論是已經簽入主流唱片廠牌的樂團，或是仍在地下苦苦堅持點滴累積打拚的獨立樂團，我在剛交到這些新朋友時總會挑時機搭訕試著詢問，那些不在舞台上發光發熱被看見聽見的時候，扣除掉苦練基本功自我焠鍊成更好音樂人寫出更多更好創作的時候，妳們是怎麼過日子的呢？有其他專職或兼職的工作嗎？有其他收入來源嗎？靠什麼維生呢？



令人驚訝地（也有可能覺得毫不意外），對於這些問題，我得到過好多不同的答案。有很多已經闖出點名號的 rockers 投身「補教業」，在各大音樂教室開班授課，將自己在音樂上畢生所學傳承給更多的年輕學子，一方面收入足以餬口度日，另一方面也算是學以致用，永遠都和自己的愛琴、鼓棒相處，教學相長、兩得益彰。有些 rockers 則照著原本的人生規劃，在學校學什麼，就跟學長學姊同學們一樣去吃哪一行飯，該考執照就考執照，該考資格就考資格，白天上班晚上練琴假日練團表演，一個人當兩個人用。有些只打打零工，還沒找到更好的出路前，也只好過一步算一步。還有些更酷了，每天上午會進號子開電腦關心股市匯市行情，或是把積蓄投入設置在國外的網路帳號，靠打撲克牌也能賺到不亞於其他上班族的薪資金額。

有些有機會進入主流唱片體系或各家有線電視台去從事幕後成音人員錄音人員製作助理等工作，但多半被磨到沒有多餘的時間顧及原本的創作樂團，要嘛辭去原有工作，要嘛乾脆暫時休團好了。還有些 rockers 的 day jobs 是人壽保險業務員、電腦工程師、房地產銷售員、美妝師、專櫃小姐、企業秘書、非營利機構企劃、平面設計師、電影製片... 各行各業都有，但有些真的被工作佔去太多時間體力，有些仍苦苦支撐，有很大的比例最終都只好放棄樂團夢，「棄暗投明重新步入人生的正軌」。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 rockers，能夠光靠夠頻繁也夠賣座的樂團表演獲得夠多的經濟支持，能夠靠寫歌賣進 KTV 被瘋狂點唱的版稅收益加上拍廣告當代言人的豐厚酬勞悠閒過活，或是靠開設練團室、錄音室、在 livehouse 擔任工作人員而也能獲得最低限度的穩定。



我也不知道這當中哪些可以算是 real jobs，也或許在世俗的眼光中，性質類型不重要，只有看妳賺到多少錢、要繳多少稅，有沒有超過哪一個高標，才算是個「職業」吧。就算是功成名就月入斗金代言等身的 super rockstars，我們也很難想像當她們在某些場合（譬如說銀行開戶辦信用卡）需要填寫個人資料時，會在職業欄上理直氣壯填寫入「搖滾客」而完全不在意旁人異樣眼光的啊。

「棄暗投明，重新步入人生的正軌」，這話也許說來諷刺悲傷，卻很可能真的是大多數這些搖滾圈的朋友們的家人至親摯愛好友們對她們的期待。終於從年輕懵懂的誤入歧途回歸到和諧的群體步伐之中了，比較好約也比較好溝通了。身分終於從「異己」再度成為「同類」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很規律呀，又有什麼不好呢？



『妳看舅舅家的表弟阿良，當初成績一直比妳差，大學唸的科系也不熱門，可是去那個什麼什麼公司工作也很安穩。兩年前結婚妳也有去吃喜酒吧，年底就要生下老二了，買了新車又貸款買了新房子，裝潢得好漂亮，遠遠超過妳現在渾渾噩噩不知道在搞什麼吵死人又沒人聽沒人買的搖滾樂啊...』『妳看看妳，每天日夜顛倒，總是睡到下午才醒，吃也吃得不正常不健康，又沒賺到多少錢，要是當初妳聽我的話去考上醫師執照，每個月沒有三四十萬也有二十萬，好過妳現在拚一整年還不見得賺得到這些錢，早知道妳現在這麼不長進，當初妳說要買樂器搞搖滾樂我就根本不要答應！妳的人生會變這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心軟的！』『搖滾樂當興趣就好，為何要當職業呢？興趣是可以培養的啊，妳以為妳老爸老媽我年輕的時候喜歡幹現在這份工作吃這行飯嗎？還不是把妳養得這麼大，現在翅膀硬了還會忤逆我了！我平時工作、假日去露營、打球、唱歌，也沒有放棄到我的興趣啊！妳平常搞的那些音樂我可以拿來在和朋友們的卡拉 OK 聚會一起歡唱嗎？妳作的是什麼音樂，自以為曲高和寡，根本就沒人欣賞嘛！這條路走不通為何還要鑽牛角尖繞不出死胡同呢？』

這類諄諄教誨的台詞，我不必思索想像太久就可以再一口氣多寫好幾段。穩定的收入，安逸的生活，這些也都是美好的價值沒錯啊。和大家一樣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是沒錯啊。但即使收入不夠穩定、生活不夠安逸，即使面對異樣的眼光也仍想堅持去作好什麼不知道算不算真的有了不起到的事，就一定是錯的嗎？就一定是誤入歧途嗎？就一定是犯了人生最大的錯誤嗎？



如果搖滾只是猶如青春期孩子不成熟的叛逆，就跟青春痘一樣等再長大些就會好了、不再亂長痘子了，只是人生歷程中難免遇到的短暫性出軌，那還真是太貶低「搖滾」這檔子事了。勇於發出和「一般人們」不同的聲音，不甘於平庸而勇於去過著更轟轟烈烈的生活，那才是更有搖滾精神的態度吧。

大家都長一個樣模糊的臉孔有什麼好玩？都排隊搶購一樣的潮貨、然後都一樣自稱達人好像真的很懂什麼，不是很蠢很噁心？即使靠搞音樂累積到的財富大概沒有社會上大部分那些叫不出名字、辨識不出五官的人們還要多，但如果這麼多人們賺了錢後下了班的閒暇消遣也包括聚集到我們的舞台前仰著頭拉長耳朵努力想要聽懂看到我們的表演，這難道也沒有意味著一點什麼小小成就嗎？如果當年李安、王建民為了要跟大家一樣賺大錢數錢數到手抽筋，從小就乖乖去補微積分英文然後去考銀行考公務員然後在股匯市上大賺一筆，那就真的跟當初一起去補習一起去考試的「大家」都一樣數錢數到手抽筋了嗎？賺到很多錢累積很多財富當然也是一種生活價值和生命的選擇，拚經濟當然也不會比拚政治追求什麼鬼轉型正義不高尚到哪裡去，但也不是只有唯一一種選擇一種價值而已啊，憑什麼只有妳認定的是拚，我想作的就是爛，即使這麼高昂的代價我們都還撐得更久、堅持得更抬頭挺胸，這難道就完全不值得受到一點肯定與尊重嗎？

拿到金牌才是優秀運動員才值得補助，沒拿到金牌沒到洋基去當先發投手前要怎麼自主練習成長到現在這個地步，才管妳去死咧；拿到奧斯卡才是優秀導演台灣之光，沒拿過奧斯卡當然沒興趣讓妳上院線，反正妳有拿到千萬輔導金就已經是給妳很大的施捨恩賜了，少再機機歪歪吵著要糖吃。窮苦 rocker 不是 real job，有 job 也等於 no job，millionaire rockstar 才是 real job，這太短視太狹隘了啊。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everyday could be a rockable day, only if you were not afraid to keep stepping on the harder way. no matter how much you should pay, whatever it takes.

whatever it takes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