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de

人生在世，總有一些朋友，雖然不常見面聯絡，但卻始終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長存友誼。妳知道不管在什麼情形下、任何時候去找她，妳們彼此之間的頻率仍是相同的。得此知己，夫復何求？

人生在世，也總有一些時候，是即使妳的架上還有幾十張自己花錢買來許久但始終未拆的唱片（呃，不會只有我這樣吧？），但妳還是可能在不知聽什麼音樂才好之際，寧可拿出那寥寥幾張千中選一的選擇、反覆聆聽也不覺煩膩的心水愛碟。對我而言，那包括了早前介紹過的英倫樂隊 The Stone Roses、美軍代表 Smashing Pumpkins 也籠統介紹過了，另外還有些日後應該會陸續寫到。


而我個人百聽不厭的日本音樂，首推今天的主角松本秀人（Matsumoto Hideto）。行走江湖主要所使用的藝名是小寫斜體最好還是高彩度螢光色的 hide。



也許我該從 hide 一開始廣為人知的 X (X-JAPAN) 甚至更早之前所加入的 Saber Tiger 時期介紹起，但我並不打算這麼作。因為我只喜歡獨立單飛的 hide 而已。那才是我喜歡上 hide 並真正注意起整個日本當時流行的「visual shoxx（視覺系風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起點源頭。

一開始，我聽聞了「visual rock（視覺系搖滾）」這個名詞，只覺得可笑，音樂是用來聽的，淨在外表裝扮上下工夫根本是偏離正道，還好意思大剌剌成群結黨號稱什麼「系」和「現象（scene，如果是 jeph 應該會傾向於翻譯為『場景』，但總之就是『那個東西』）」？雖然為了試著瞭解她們到底在幹嘛，我還是找了當時最紅的代表樂團 X-JAPAN 來聽聽看，反正那個年代 B 版雜燴盤可以說便宜又大碗，花不到多少零用錢就可以把一些據說是重點樂團的作品通通囊括進來作足功課。喔，還好還好，音樂上倒不至於毫無可取，但還不是跟在歐美歌德、硬式搖滾、速度金屬屁股後面發展的 copycats，平心而論也沒那麼了不起吧？

是 hide 讓我改變想法。當 hide 發行首張個人專輯【HIDE YOUR FACE】的時候，封面是一張只露出一只猙獰眼睛的全黑金屬鐵刺面具，概念也許源自於中古歐洲幻想風格的蒙面武士，也或許是 S&M 的性虐待工具。然後在展開「PSYCOMMUNITY」巡迴演唱時，也還是延續 X-JAPAN 風格的鮮紅衝天掃把頭造型，比較明顯的不同處是穿著比較不那麼 hair metal style 的全套銀釘緊身皮衣皮褲了，也許會穿個寬鬆的波希米亞風長袖針織上衣什麼的，看來隨性一點，但視覺上的衝擊一樣強烈。推出第二張專輯【PSYENCE】時更是剪去原本因太挺拔高揚而看來毫無生命力像是人造假髮的及腰長髮，留到大約最多剛好超過肩頭的長度，大約也正呼應著歐美搖滾圈由 grunge 等另類風潮取代金屬的現象。hide 並把頭髮染成鮮豔無匹的桃紅色，搭配當時她所迷上的迷彩裝，以及螢光綠、螢光黃、螢光橘、螢光粉紅等顏色的塑料透明材質飾品和舞台燈光，除了「炫」之外，妳還想得出什麼更貼切的形容詞嗎？（hide 自創了「psyence」這個結合「psyco-」字根與「science」而成的複合字，後來還被英美屌團二人組 U.N.K.L.E. 借去發表了驚世專輯【Psyence Fiction】，酷吧？）

而我才只說到外觀上的印象而已。真正聽了 hide 的音樂，才發現她也正努力在自己的創作中加入更多電氣化的編曲元素，讓原本可能只是平凡的流行龐克搖滾曲調增血添肉，不但時尚有型，還充滿電流亂竄的未來太空感。完全符合那大量使用螢光透明塑料材質的視覺印象，而（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年頭 麥金塔電腦的 iMac G3 產品線都還沒推出呢。所謂「視覺系」，應該不是只在外觀上玩不男半女的變裝遊戲，而是從聽覺到視覺一個更全方位的創作概念表達方式。有些樂團拿捏得並不好，但至少我這才終於看到 hide 在這方面所想傳達的訊息。再沒多久，我看到同樣站在視覺系搖滾第一線的主流大團如 LUNA SEA、L'Arc~en~Ciel 等也都紛紛剪去了長髮、卸下了濃妝，褪去金屬皮衣，而穿得更現代感、流行感，完全不亞於歐美時尚圈的時裝模特兒了。時代潮流永遠都在改變，而無論在歐美或日本音樂圈也一樣在改朝換代（而當時的台灣、中國搖滾圈也同樣是百家爭鳴的興盛期，堪稱經典的精彩作品可多了）。

hide with Spread Beaver - ピンク スパイダー（Pink Spider）	hide with Spread Beaver - Rocket Dive

hide 總在自己的每一首歌裡疊了少說七八把以上的吉他音軌，然後再加上細微精緻的電氣聲響鋪陳，打真軍的鼓擊之外也必定有重型的化學機械節拍加重效果，並利用錄音技巧創造壓縮失真的爆裂音色與迴響空間，正是把九零年代中期歐美 Nine Inch Nails、Marilyn Manson、Garbage、The Chemical Brothers、Prodigy 等大團約同時期所剛開發實驗出來的 industrial-dance／techno-punk／chemical-rock 等新樂種也都同步甚至搶先作出來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玩、好比 Kinder Egg（健達出奇蛋）一樣包羅萬象而且新奇有趣的電氣金屬龐克搖滾樂？為了彰顯其利用電氣數位技術融合真人真材實料的演奏技藝合成出新血肉並生生不息的科幻搖滾特色，一個專門用來形容 hide 所作出來這些音樂的名詞也於焉誕生：「cyber-rock」。

hide 後來又跟英美龐克、工業搖滾大頭如 Ray McVeigh (The Professionals)、Paul Raven (Killing Joke)、Joey Castillo (Nine Inch Nails / Queens of the Stone Age) 與自己的長期合作夥伴 I.N.A.（Inada Kazuhiko，稲田和彦）共組了 zilch，專輯【３．２．１】中還找到前 The Sex Pistols 同時也是 The Professionals 成員的 Steven Jones、Chris "Podboy" Vrenna (Nine Inch Nails / Tweaker)、Scott Garrett (The Mission UK)、Jaz Coleman & Geordie Walker (Killing Koke)...等眾多知名音樂人跨刀，音樂內容也集眾家之大成，直至今日拿出來聽在各方面都仍是頂尖完美之作，而那是 1996-97 年間就已經完成的作品！



我真的很喜歡 hide。hide 七年前離奇自殺身亡後，其專屬樂團 Spread Beaver 兼好友們在 I.N.A.主事下為 hide 遺留在硬碟裡的半成品加工，推出第三張專輯【Ja, Zoo】，而 zilch 也在之後改組繼續由 McVeigh 主導發行了眾星雲集的混音專輯【BastardEYES】與擴大為七人編制的第二張專輯【SKYJIN】。但殘酷的事實是，少了 hide 的洋溢天才之後，這些有著臍帶關連的兄弟樂團幾乎都再也走不下去、沒有能力釐清接著該走往哪個方向去了。

1999 年 5 月 1 日也就是 hide 忌日前夕，hide 在搖滾圈的好友們合力推出了一張致敬專輯【hide TRIBUTE SPIRITS】，其中有些為 hide 往日作品換了新貌，既感人也仍饒富趣味。裡頭最特別的一首歌也許是由 hide 生前自己的 vocal 音軌換上全新編曲錄音重新完成的 1989 年舊作重唱《CELEBRATION》，形成 hide 自己在向自己致敬的專輯中現身／獻聲的奇妙景象。但可不像其他後續精選輯裡硬要剪輯錄音片段、斷簡殘編而成的 miscasts 作為吸引樂迷購買的新材料般稍有濫竽充數之嫌，這首歌新版的《CELEBRATION》在 I.N.A.與兩位前 X-JAPAN 成員 Pata、heath 完全抓住 hide 作品中活躍的 funky grooving 和陽光燦爛、螢光渲染的生命力，成為不可多得的 cyber-rock 最佳示範。

如果 hide 沒死，豈不甚好？以她旺盛的創作力和量產效率，我們還可以再多聽到多少如此精彩的電氣搖滾不斷再生、推進 cyber-rock／industrial-dance／techno-punk／chemical-rock 等混種搖滾朝向什麼樣想像馳騁的美麗新境界？而非看著所屬公司一再巧立名目推出各種版本的精選輯，壓榨著這「King of Psyborg Rock Star」稱號的最後價值？現在居然 hide MUSEUM 也因經營不善要關閉了，到此一遊是我原本計劃中這一輩子至少該作一次的事情之一欸。人生最大遺憾再添一樁。

而更大的遺憾是我幾乎再也聽不到其他人作出一樣有趣好玩又酷炫的 cyber-rock 了。零星一兩首歌當然還是有頗精彩的，可是堅持整張走這個路線還作得夠屌的就真的幾乎沒有了。這個路線明明還大有可為的，妳看剛好我昨天才介紹過的美國最佳新晉樂隊 Linkin Park 不就是很成功的例子嗎？而對我來說 Linkin Park 音樂的趣味及酷炫甚至還不及 hide 的一半哪。



hide 口味的 cyber-rock 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每張專輯都是我任何時候都想拿出來反覆聆聽也不會感到煩膩的音樂。人家都說好朋友不用多，知己一兩個就夠。但其實我很貪心，好朋友跟好音樂一樣，愈多愈好，我不會介意的。問題只在於，妳想要跟人家好朋友，人家不一定就能、就會願意跟妳好朋友啊。所以已經是好朋友的好朋友，才又更難能可貴吧我想。

hide with Spread Beaver - Hurry Go Round	hide - GOOD-BYE

嗚嗚...親愛的秀秀，妳好嗎？過了這麼久，又多聽了那麼多號稱新的搖滾樂。
我發現我一直都還是好想念妳。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曾經那麼愛妳，我還是如此愛妳，我會永遠愛妳...



so long. farewell. auf wiedersehen, bye bye, you're gone, we're sad, and it's hard to cry sabishi des, superfreak, see you next time arround itsu ma demo hideto harikitte dozo matsumoto.